Monday, March 15, 2021

蓮霧樹

 蓮霧季節,母親把蓮霧清洗乾淨,切好,分袋包裝,以備拿到教會分享。這兩年,母親因眼疾,雙目失明,但她仍每天禱告,求神憐憫,並且樂觀堅強面對。這張母親削蓮霧的照片,可以看出她的能幹,熱心、細心及愛心,對我來說,特別珍貴。


羅永老家的蓮霧樹結滿果實



      幾天前,大姊傳來在泰國羅永老家的照片,她的小孫子爬上樓梯採摘蓮霧,天真無邪的笑靨,與抓在手上紅粉水嫩的蓮霧,畫面美如一首詩。看著看著,不禁讓我想念起羅永老家的蓮霧樹了。

      蓮霧主要生長於熱帶,原產於馬來群島,在馬來西亞,印尼,菲律賓,台灣都很普遍。我在美國的市場沒見過蓮霧,我有許多朋友,每次回台灣必吃的水果中,一定有蓮霧和芭樂。

      老家的蓮霧樹是大姊種的,當年父親在老家養病,大姊種兩棵父親喜愛的樹,讓喜歡蒔花弄草的父親,心中有期待,有盼望,她跟父親說:「你看這樹,翠葉如玉,枝幹修直,想像這庭院,就像在萬壑千岩中,等紅寶石般的蓮霧結實纍纍時,景象多美呀!我們要一起看它長大,等它結果喔!」

       大姊的話,把父親逗得開懷大笑,凝視著這個他最疼愛的大女兒,心中充滿溫暖與安慰。

       大姊說:「蓮霧樹,藏有我與老爸之間的祕密,小時候,爸爸常跟我說,等以後爸爸有能力了,要買一塊小農地,種幾棵蓮霧給妳摘。」在父親年老體衰的時候,大姊刻意買來蓮霧樹,種在前院,其實是為父親,實現他年輕時的願望。

       每日,父親坐在前陽台,看母親在園中種菜,看大姊修整庭院的花草,也看這兩棵蓮霧樹日日成長。

       泰國的陽光足,羅永土壤肥沃,它是泰國的榴槤、紅毛丹、芒果的主要產地。蓮霧樹在這麼優越的環境下飛快茁壯,種下第一年就開始結果了。

       我第一次吃到自家蓮霧時,驚訝得難以言喻,脆又多汁,甘甜不膩,入口清涼,品種超級優越。看著一串串紅色小鈴鐺結滿枝頭,讓人感覺一陣風吹過,就有清脆悅耳的鈴聲響起。

       往後幾年,果實越長越多,吃不完,還得到處送人。這兩棵蓮霧樹,讓父親的晚年生活,充滿樂趣,滿滿的感受到兒女對他深深的愛。有一張母親坐在後陽台削蓮霧的照片,最令我回味無窮。

       蓮霧季節,每星期六下午,大姊忙採收,母親把蓮霧清洗乾淨,切好,分袋包裝,以備晚上拿到教會給樂團、詩班、查經班的弟兄姊妹們分享,並讓他們帶回家。愛與分享,是母親的一貫生活態度,我們從小,她就一直教導我們要有同情心,要照顧那些比我們弱勢的族群。

       父親離世後,姊夫也安息主懷,羅永老家變成一塊傷心地,昔日的歡笑聲漸行漸遠。母親回台灣與小弟同住,這兩年因眼疾,雙目失明,但她仍樂觀面對,弟弟及弟妹都很孝順,母親很滿足。大姊搬到曼谷幫忙照顧孫子,蓮霧樹無人修整,恣意成長,落果滿地。

       2020年新冠疫情來襲,曼谷也成重災區,孩子每天窩在公寓,哪裡都去不了,只能上網。年底,大姊決定搬回羅永老家,請人將屋宇、庭院重新整修,清理。修剪枝葉後,蓮霧樹以嶄新的面貌重新呈現,再度充滿生機,結滿果實。看著大姊兩個小孫子搭著梯子摘蓮霧,當起小園丁的照片,一股複雜的心緒湧上心頭,有懷念,有欣喜,隱隱然,又聽到老家庭院裡的歡笑聲。

 

  

Thursday, March 4, 2021

漫談義眼


 畫眼睛是做義眼最重要的一個階段

      我在女兒的臉部義肢診所幫忙,偶爾會有朋友問我一些相關問題。有個台灣的朋友提到,他朋友幾年前因為陪伴兒子打棒球,眼睛不慎被打到而失明,眼睛還在,但是已經萎縮了,不知該如何是好?

      因為沒看到本人,我只能提供他一些基本常識,讓他參考。

      通常失明但眼睛還在的,也可以做義眼。這種義眼比較薄,類似比較大的隱形眼鏡,叫做scleral cover shell。因為每個人情況不同,需不需要開刀,必須由眼科醫師決定。醫師或義眼師親自看過後,才能決定該如何治療。

      義眼分幾個種類,一般的義眼,通常稱為ocular prosthesis, 若眼睛已經開刀切除,就需要義眼。眼睛動刀切除,通常有兩種,第一種enucleation,是將整個眼球切除,也切斷了連接眼睛肌肉和視神經的部分,癌症病人為了阻止癌細胞擴散,會動這種手術。第二種evisceration,就只挖掉眼球內部,就像一顆葡萄,挖空裡面的肉,但外邊的皮仍留著,並沒有切斷眼球與周邊肌肉的連結。許多人會好奇,裝上義眼後,眼睛還能轉動嗎?可以的,尤其戴scleral cover shell的病人,如果不細看,根本看不出來是義眼。

      大部份的國家,眼科醫師做完手術後,會放上一個填充物,支撐眼窩(聽說日本就沒有,這個部分,在日本,也是義眼師的工作)。眼睛切除手術過後四到六星期之內,就需要做義眼。義眼做好後,也需要保養,平均半年要回診並重新磨光,小孩隨著年齡增長及不同階段的發育,要不斷更換義眼,大人則平均五年,要重新再做一個。義眼,不只是恢復臉部美麗的外觀,它還有防止眼部周邊組織萎縮的功能。

      義眼師扮演的,是一個再造靈魂之窗的角色,本身必須要有醫學及藝術的素養。來到診所的病人,大都已經在規模較大的醫院由外科手術醫師動過手術,在眼睛內部裝上一個支撐物,這支撐物,就相當於眼球的部份。在美國,義眼師的工作就是延續這個過程,做眼球的最外層,也就是我們看得見的眼白、虹膜及瞳孔的部份。義眼的製作過程,非常細膩又複雜,因為每個人的眼睛大小深淺都不同,必需先灌模定型,再用模型的型狀,做成壓克力的粗坏,之後,畫眼再磨光打亮,整個過程就像在做一件微型的雕塑作品。

      畫眼睛是做義眼最重要的一個階段,義眼師會把未完成的義眼準備好,套放在一個很小的模上固定,抽出幾根細細的紅毛線黏貼在眼白的部份,眼睛的微血管就做好了。之後,開始畫眼睛的虹膜及瞳孔,一枝非常細的筆,霑上油畫顏料,畫在一小片黑色的壓克力圓板中。如果病人只是一眼失明,義眼師會請病人面對面坐下,仔細端詳病人的另一隻眼,邊畫邊調色,黑色的小圓版色彩漸漸豐富,變得有生命。如果雙目失明的病人,義眼師會先與病人溝通,做出病人期待的眼睛,通常是依照病人家屬的眼睛來畫。像有個小孩,爸爸的眼睛是藍的,媽媽的眼睛是棕色的,他希望他的眼睛像媽媽,義眼師就請他媽媽當模特兒,畫出跟媽媽一樣的眼睛,戴在他臉上。

女兒的診所內,畫眼睛的診間,可以看到一桌面,當畫眼睛時,義眼師會請病人面對面坐下,仔細端詳病人的另一隻眼,邊畫邊調色。

      來做義眼的病人從嬰兒到老人都有,有些病人是先天的缺陷,但大多數的病人都是後天的原因造成。

      我一個好朋友,自幼因意外一直戴著義眼,但他全身充滿活力,是公司的高級主管,他滑雪,駕駛帆船,寫作,導演,繪畫樣樣精通,並活躍於社團,大家都喜歡他的淵博學識及內容豐富的侃侃而談。

      各行各業都有獨眼名人,他們只是單眼失明,但裝上義眼,外表依然亮麗,成就非凡。最有名的是美國第26任總統(1901-19091)老羅斯福(Theodore Roosevelt 1858-1919),這位美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統,有幾個人知道它失去左眼呢?

      1970 年諾貝爾醫學獎得主阿克塞爾羅德(Julius Axelrod 1912-2004),他21歲時,在紐約大學醫學院工作,有一次做實驗,意外爆炸,讓他失去左眼,他並沒有因此喪志,持續在學術領域不斷努力,而有輝煌成果。意外之後,他一直戴眼罩,直到1994年他才做義眼,在他人生的最後十年,他都戴著義眼。

      美國演員彼得福克(Peter Falk 1927-2011),他的代表作「神探可倫坡(Columbo)」,讓他成為全美家喻戶曉的名偵探,可倫坡是我非常喜歡的影集。彼得福克三歲時因視網膜神經膠質瘤(retinoblastoma)動手術切除右眼,此後的一生中,他都戴著義眼。他打棒球,籃球,參加百老匯舞台劇演出,還開畫展。一眼失明,反而更激勵他在各方面的成就。來診所的小朋友,很多是因為視網膜神經膠質瘤而切除眼球,彼得福克的故事,可以給他們帶來溫暖與安慰。

      臉部受創,總是無奈,沒有人願意無緣無故戴上義眼,但若能將身體某些部位的缺陷轉化為正能量,而不自怨自艾,人生同樣可以活得充實而精彩。

 

 

 

Wednesday, February 17, 2021

辛蒂的眼睛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這一篇是我看完辛蒂的書" Me Myself and Eye"的讀後感,當我看完一本書,而有感動時,我會記下我的感覺,有時只是短短幾句話,但看完辛蒂這本頁數不多的書,我卻寫了一篇來迴響。辛蒂是我女兒璟嵐的病人,很高興辛蒂提供了她自己的照片,讓我們很清楚的看到作者本人,如果有空,歡迎你慢慢閱讀,如果沒時間細看文字,也請你打開網頁,看看裡面的照片,仔細看看辛蒂臉上充滿自信的笑容,她的左眼,是義眼師用一枝細筆與油畫顏料畫出來的,也算是一件藝術品。

診所保護並尊重病人的隱私,不能公開病人的資料及照片。但辛蒂願意分享她的照片,更是難得。


辛蒂   (照片辛蒂提供)

        女兒診所的候診室放了好幾本書與雜誌,當我整理時,看到一本書,它的封面特別吸引我,一雙秀手遮住半張臉,只露出雙眼,但其中一隻眼睛,又隱藏在你看不見的深處,只用簡明的線條,畫在手背上。書名「Me Myself and Eye」,作者Cynthia Lee De Boer,我約略看一下作者自序,談到書名,她說:Me是一個外在的我,Myself是我的內心世界,Eye是我的義眼,也是我裝上義眼後,人格的成長與體認,成就了今日的我」。英文Eye I同音,其實也可以解讀為義眼已融入我的生活中。自傳體的書寫,談心似的描繪心路歷程,平實的文句,讓我目不轉睛一字一句讀下去。



辛蒂出版「Me Myself and Eye」,就是要藉由自己的故事,鼓勵失明人永不放棄

     平鋪直敘,卻觸動人心。她描述動完眼睛切除手術後,回到病房,護士通知,眼科醫師就要來看她,她用僅剩的右眼,專注凝視一盆植物,這盆她住院前就準備好要送給醫生的禮物,她知道眼科醫師,已經盡了一切努力要保住她的眼睛,終究失敗,醫生也一定是難過與沮喪的。一盆植物,聊表她內心的感謝,或許也是彼此安慰吧!那年她17歲。剛剛切掉左眼,在她的人生旅程中,是何其無奈與不幸的遭遇,她卻想到醫生已經盡力了,沒有埋怨,只有感謝。多麼純真的的少女!何等善良的心!

     我跟女兒說我喜歡這本書,女兒才說Cynthia是她的病人,女兒稱呼她辛蒂。辛蒂寫散文,也寫兒童文學。女兒買她的書,放在診所。


女兒與辛蒂合影 (照片辛蒂提供)

    女兒是義眼師(Ocularist),也是臉部義肢(Anaplastologist)。她的診所專門做臉部義肢,像眼睛、鼻子、耳朵及臉部皮膚等。許多臉部受創的病人,大都開過好幾次刀,最後由外科醫師轉介來到她的診所,做顏面的修復。女兒的病人中,做義眼的最多,辛蒂是其中之一。

 



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以上四張是女兒的診所

 Prosthetics Advancement Lab, LLC

3199 E. Warm Springs Rd. # 300

Las Vegas, NV 89120

Tel: 702-207-9500     Fax: 702-852-0492


       辛蒂出生三個月時,她的父母發現她湛藍的眼珠越來越突出,並且對光線特別敏感。檢查結果是青光眼,這在嬰兒是很少見的。青光眼如果不治療,會導致視神經受損,甚至失明。她的右眼在她年僅三個月時手術成功,算是保住了,本預定在她四個月大時動左眼手術,卻因其他健康因素,拖到她六個月大時才動手術,此時她的視神經已經受損,雖動手術,但已太遲,她的左眼變成弱視,近乎失明。

       12歲時,左眼角膜又發生代謝機能失調,如夢靨般,日日腫脹疼痛,淚流不止,度日如年,她看過無數醫學專家,治療過程,卻如同被當成白老鼠般的實驗。在她17歲時,因為視網膜剝離,在無法挽救的情況下,動手術拿掉左眼,裝上義眼。

      天生的眼疾,讓她倍感孤寂,同學的譏諷,嘲笑,伴隨她一路成長,心中的委屈、不平,唯有藉著紙筆來抒發。因此,她更能體會失明人的痛苦,她特別提到「Me Myself and Eye」的出版,目的就是要藉由自己的故事,鼓勵失明人永不放棄。

      許多臉部受創的病人,其實他們心理的受創更深。女兒在幫病人修復臉部創傷同時,也經常傾聽他們的心聲。甲女士因為癌症,失去一眼,甲跟女兒說,她生長在一個非常注重顏面的國家,少掉一隻眼睛,如同毀容一般,別說外人,連自家人都瞧不起她,自己也覺得無地自容,她已自殺三次,卻很不幸都沒死,但她仍然一心求死。甲每次來看診,診所就彷彿壟罩著低氣壓,女兒不知該如何安慰,只能送一本辛蒂的書給她,請她回去閱讀。

        甲看完書後,再回診時,不再哭喪著臉。她告訴女兒:「這本書,讓我不再孤獨,還有人也失去眼睛,且比我承受更多的苦難,卻仍願意分享,我下定決心要堅強活下去,再也不理會別人的眼光」。女兒把病人的迴響告訴辛蒂,辛蒂特別感動,她跟女兒說:「如果我的文字能撫慰人心,我所有的書寫都值得!」。

        有一天,女兒邀我去Ethel M巧克力公司,參加辛蒂的新書發表會。這裡除了工廠及門市,還有仙人掌花園,是拉斯維加斯一個美麗的景點。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辛蒂,與她閒聊,她說她多麼希望能懂中文,也想看看我的文章。我與她面對面,一點也看不出她的左眼是義眼,她巧妙的用眼鏡和化妝遮掩左眼的不靈活。她還跟我說髮型也是她的秘密武器,她會故意把髮線偏分在右眼上方,這樣人家就會先看到她轉動自如的右眼,而分散對她左眼的注目。

        眼睛動刀切除,一般分為enucleationevisceration兩種,我將它簡稱為ENEVEN是將整個眼球切除,也切斷了連接眼睛肌肉和視神經的部分,通常癌症病人為了阻止癌細胞擴散,會動EN手術。EV手術,就只挖空眼球內部,就像一顆葡萄,挖空裡面的肉,但外邊的皮仍留著,並沒有切斷眼球與周邊肌肉的連結。EV的病人,裝上義眼後,眼睛較EN的病人更能靈活轉動。辛蒂動的是EN手術,她的義眼雖能動,卻沒那麼自然,也因此,她運用各種法寶,讓別人不去看她的左眼。

        這是一場兒童文學新書發表會,十幾位兒童文學作家齊聚一堂,帶來他們的作品。每位作者都精心打扮,把自己扮成書中主角,或是童話故事中的主人翁。像藝術博覽會擺攤一般,每位作者各有自己的攤位。新書發表,許多相關產品,也跟著這本書一起問世,像跟封面一樣圖案的書籤,筆記本,茶杯,文具等。作家跟小朋友及家長玩在一起,把一場可能有點嚴肅、單調的新書發表,辦得生動活潑,趣味盎然,像一場嘉年華。


 女兒趙璟嵐(Janet Chao)參加辛蒂的新書發表會,與辛蒂夫婦合影

        辛蒂的新書「Jimmy’s Magic Turtle」是一本繪本童書,為她的外甥Jimmy而寫,這孩子因新生兒馬凡氏綜合症於五歲過世。此書版稅所得有部分要捐給馬凡氏基金會。辛蒂事業有成,熱心殘障公益,並投入其中,她以自身的經歷,寫作,演講,為殘障人發聲。當日,她把自己扮成公主,她先生則扮成熊,婦唱夫隨。他們親切招待來賓,介紹新書,同時為馬凡氏基金會募款。我很高興認識辛蒂,她是一個溫柔堅強、陽光有趣的女作家,她用右眼看世界,左邊的靈魂之窗則深藏心中,激發熱情,轉成愛,撫慰人心。



辛蒂的書「Jimmy’s Magic Turtle」是一本繪本童書,此書版稅所得有部分要捐給

馬凡氏基金會(The Marfan Foundation)

 

Tuesday, September 15, 2020

沙漠中的紅寶石─紅岩峽谷



 紅岩峽谷入口處


遊客中心內精心設計的大玻璃窗,向外望,就是一整片褐紅色的巨石


遊客中心的教育園區


 遊客在步道騎馬

峽谷步道

從瞰頂遠眺拉斯維加斯,壯麗的石山橫亙眼前


峽谷攀岩

古印地安的岩石畫牆


鬼城的絞刑表演

   一般人心中的沙漠圖像,可能浮現在腦海的是極目所及,望不盡的滾滾沙山,其實,北美洲的沙漠景觀並非如此。你可能聽過莫哈維沙漠(Majave Desert),它是典型的北美州礫石沙漠,巨石、枯山,乾燥貧瘠的大地,仙人掌叢生,絲蘭、約書亞樹林立其間,在礫石之間展現其生命活力。莫哈維沙漠函蓋的範圍從加州東南方至內華達州南部,少部份延伸至亞力桑那州及猶他州。紅岩峽谷只是莫哈維沙漠在內華達州的其中一小段,卻是這個大沙漠中的一顆紅寶石,堪稱最亮麗光彩的一段。拉斯維加斯在它山腳下,形成一個人造綠州,為這顆寶石錦上添花。

   不管你有沒有去過拉斯維加斯,一提起賭城,刻板印象,總是很自然的把它歸類為犯罪天堂。但是,當你住在拉斯維加斯,可能又會有完全不同的觀點,事實上,住在當地的居民,平時很少去逛賭場街(Las Vegas Strip),不誨言,賭場街是拉斯維加斯最繁華的街道,它其實就像台北市的西門町,只佔整個大台北的一小區。對於當地居民,那是一個高消費區,不是人人負擔得起。關於這個城市,我也是在女兒調到拉斯維加斯工作後,才漸漸了解。

   距離賭場街二十英哩處的紅岩峽谷國家保護區(Red Rock Canyon National Conservation Area),可以說是當地居民的後花園,是女兒常去的地方。

   女兒工作之餘,學習攀岩,她先在室內學習一年的攀岩技巧,才嘗試到戶外,有經驗的攀岩朋友,帶她到紅岩峽谷實際體驗,從此她就迷上紅岩峽谷,假日經常約了一群朋友到峽谷健行或攀岩。

   我們到拉斯維加斯探訪女兒,她專程帶我們到紅岩峽谷,讓我們了解她的日常休閒。已過了燥暑炎熱的夏季,拉斯維加斯的冬天,日日籃天白雲,晴空萬里,沙漠地區日夜溫差大,夜間溫度約在攝氏0-10度之間,但是白天總會在攝氏15度以上,只要套一件薄夾克,就舒適宜人。

   紅岩峽谷的遊客中心,極具特色,它除了免費提供各種旅遊資料及地圖,更將它開闢為一個教育園區,展示峽谷內的地貌、沙漠地區的動物、植物生態,原住民的歷史、文化等。遊客中心內的大玻璃窗更是精心設計,向外望,就是一整片褐紅色的巨石。

   以遊客中心為起點,它開闢一條長13英哩(21公里)的環狀觀景單行車道(13-miles Scenic Drive),限制最高時速35英哩。在這13英哩的路程中,設有許多景點,每個景點都有觀景台、停車場、探索步道,有些景點還設野餐區。 整個峽谷區,規劃了26條健行步道,依道路的平直陡峭,分為簡易,中度,高難度三級,每條步道各具特色,例如,甲步道會帶領你到水源處,讓你看看野生動物全年仰賴維生的泉水區;行走路徑乙,可以追尋到大角山羊,想看石壁畫或古代的象形文,走丙、丁這兩條路最便捷。每條步道都詳細說明它的長度、來回行走時間及困難度。簡易、短距離的步道一小時之內可以走完,高難度、長距離的可能要花五、六個小時以上。遊客可以自由選擇健行或騎馬,深入峽谷探索,也能準確控制時間。因車子只能單向前行,最好在遊客中心就先擬定好要停留的點,以免錯過著名景點,若錯過,就必需再繞一圈。

   位於海拔4471 英尺(1445 公尺) 瞰頂(High Point),是整條路線的最高點,站在觀景台,遠眺山腳下的拉斯維加斯,壯麗的石山橫亙眼前,近處仙人掌及低矮灌木一叢一叢散布在平野,我彷佛置身國畫中,暗紅、灰白的山巒層層疊疊,波瀾壯闊,原來枯山、頑石也可以如此動人心弦。

   我喜歡植物,對於遠古象形文字及先人的壁畫也頗有興趣,因此,我們選擇路徑難度介於簡易到中度,來回路程約一小時的柳泉(Willow Spring)和匿跡溪(Lost Creek)這區健行。此區的特色是植被多樣,且留下最多的印地安文化古蹟。我們走過乾涸的溪流,沿途撿拾鑲嵌著海底生物的化石,想像沙漠中,只要一場大雨,山洪即刻急速奔流的情景,踩踏在礫石散布的河床上,猜測印地安人的祖先如何悠然自得的生活在此荒蕪的沙漠中。步道盡頭,就是我們的目的地─岩石畫牆(Petrolyph Wall)。暗黑的石壁上有簡易的刻痕,像文字又像圖騰,圖案真正代表的意義我們不了解,但可以推測,古印地安人將族人發生的重大事件,可能是慶典,可能是星象,也可能是族人遷屣或狩獵的路徑,記錄在石壁間。岩石藝術遺趾在世界各地都曾被發現,它是早期人類文明的軌跡,在紅岩峽谷被發現的岩石藝術有石刻和石畫兩種不同的類別。石刻因刀痕深入岩層得以保留,我們可以理解,但是石畫何以能夠歷經千百年的風霜雨雪而不褪色?人們相信它的顏料都是來自自然,由礦物,泥,碳等和植物的汁液混合而成,所以色澤能夠保留。

   沿著山區峽谷,會看見許多攀岩人拉著繩索攀爬在光禿的石山,紅岩峽谷保護區內有超過兩千條攀岩道,是全美國排名前五名的戶外攀岩場所,自然會吸引世界各地的攀岩高手前來探索,像女兒這種攀岩新手,也會躍躍欲試,而且樂此不疲。並不是每個遊客到此想攀岩就隨意攀爬,要攀岩,要拿許可證才允許,不然可能會吃罰單。攀岩人必需事先登記,要攀爬的路線,車子的牌照型號,要停哪一個停車場,緊急聯絡人,都要寫得清清楚楚,他們才會發下許可證。畢竟,廣大的山區,總是要防範意外發生,尤其在沙漠地區,日夜溫差大,有可能驟然颳起強風,下起大雨,外加野生動物像響尾蛇,蠍子都會出沒,凡事不怕一萬,只怕萬一。嚴格控管,求的是高品質且安全的戶外活動。

   繞完13英哩景區,我們沿著159公路,向南行約五分鐘的車程,來到一個號稱鬼城的西部落敗城鎮Bonnie Springs Ranch,聽說是私人經營的。它複製古內華達州的城鎮景觀,像西部電影的場景,古街道上有歌劇院,酒吧,餐廳,博物館,也有持槍互鬥的牛仔,花枝招展的酒女,喝醉酒的遊民等,住在這邊的旅館,可以體驗荒野大鑣客的生活。我們到時,已是傍晚,剛好看到一場偷馬賊被送上絞刑台處決的表演。

   回程,我們路過藍鑽(Blue Diamond),我驚嘆:「哇!藍鑽,這麼美的地名!」女兒告訴我,這裡原來是採集石膏的礦區,現在仍有一些零星礦產,工寮在山區顯的孤寂,一輪明月在光禿的石山快速昇起,又亮又圓,近在眼前,在沙漠裡看到如此清澈的月色,讓我無比悸動,渴望時空就定格在紅寶石與藍鑽交會這一刻。

   從台北,芝加哥,再到拉斯維加斯,將近三十年的時光,一個城市走過一個城市,浮浮沉沉,馳騁奔波其間,在城市耗盡了大半輩子的生活之後,竟然有一種嚮往,渴望能夠回歸到荒野,眼前這輪沙漠明月,終於滿足了我的嚮往,我心更明白,退休生活從此開始。

 

         

Tuesday, September 8, 2020

在錢海中迷失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       小沈是我的小學同學,他曾說:「為了童年時,想吃一顆荷包蛋的不易,長大之後,規定家中的冰箱,一定要有滿滿的蛋。」簡單一句話,道盡童年時家境的困窘。窮,讓他比我們早出社會,當我們還懵懵懂懂在國中求學時,他已經開始勞力奔波,負擔家計。他說,有時從校園走過,望向園內,總會有一股渴望與羨慕之情由然而生,於是,在工作多年後,他又回到校園,半工半讀完成學業。

       2010年九月,我回台灣,在台北與同學小聚,他特地來看我,我們已經四十多年未曾見面,他事業有成,擁有許多令人稱羨的頭銜,財產不計其數。他高瘦英挺,滿面的笑容下,稍顯得憔悴,他說,剛剛辦完弟弟的後事。

       同學私下告訴我,小沈已經癌症末期,見到他,說些鼓勵的話語。我和他隨意聊著,談起童年往事,他說:「每次到你家,師母就會蒸熱騰騰的包子請我,那是我兒時最難忘的回憶,長大以後,吃遍大江南北,總覺得各種美味都比不上師母的蒸包。」我沒想到媽媽的愛心,竟讓一個貧困孩童終身銘記。幾個小時的相聚,他侃侃而談,除了共同的回憶,他談投資,談事業。我勸他:「你錢已經賺得夠多了,身體照顧好才要緊。」他倒是滿不在乎,回說:「我知道自己的身體,也知道我的日子不多,不過,我還想到美國投資,想要再賺一筆。」也有同學勸他,把事業放手給兒子,讓下一代去管吧!放鬆心情,好好養身,別累壞自己。他搖頭,用微笑否決,似乎唯有賺錢才是他的樂趣。對談之間,我在心中劃下一個疑點,難道,賺錢也像吸毒,也會上癮?可以賭上自己的性命而不顧?

       十一月初,同學傳來小沈的死訊,九月時還談笑風生的他,轉眼之間,已是天人永隔。他和他弟弟都得肝癌,兩兄弟在兩個月之間,相繼離世。肝癌,或許是家族遺傳,但小沈的肝癌,還有別的因素造成,他日日夜夜,拼命賺錢與應酬,在杯觥交錯之間,在燈紅酒綠之下,杯中物,大口乾,女人,左擁右摟,即使在癌症末期,他依然硬撐著,計劃如何投資,來擴展事業版圖。他等於拿自己的生命來換取財富,結果,兩腿一伸,什麼也帶不走。

        當小沈談起母親的蒸包,談起他從校園走過,偷偷望向坐在教室中的我們時,我深深感受到他的善良,但看他渺視自己的健康,不顧一切拼著老命只想賺錢時,我又覺得他像個賭徒。我常想,如果小沈不是在那麼貧困的家庭中長大,如果他跟我們一起上國中,跟我們一起完成學業,或許他現在是個老師,是個公務員,是個靠領薪水過日子的人,或許他對於人生的價值觀,也會有不同的看法。也許他會懂得尊重並愛惜自己的身體,不會用酒色來蹧蹋它,也許他會懂得如何放下,而不致於迷失在錢海的浪朝中,也許他會了解,人生,除了事業、金錢、股票、房地產,還有許許多多值得追求的美好事物。 

Monday, September 7, 2020

以詩為禮

   



      我的大舅廖明進從校長任內退休後,依然忙碌不斷,只是他不再忙於學校的行政工作,而是忙於著述。他到圖書館查閱資料,並與地方耆老閒話家常,蒐集稗官野史,寫出許多鄉土的故事。他參加社區活動,當義工。除此,他還參加詩社,每星期寫幾首詩,鞭策自己,讓興趣淋漓盡致的發揮。佳節前夕,他將詩作放上網路,讓遠在各地的親友都能共賞。我上他的部落格,讀幾首他的詩,總能感受到他的學識淵博與退休後的心曠神怡。那種與世無爭的豁達,也無形中感染我,讓我遇事心平氣和。我讀大舅的詩,心中更感安慰的是,大舅媽離世後,大舅終於找到一個新情人─古詩。

       讀大舅的詩,讓我想起我的大舅公陳標乾,他是我父親的大舅。我的父親年少喪母,大舅公非常照顧他們兄弟。我大舅公是個詩人,也寫一手漂亮的書法。他住在苗栗頭份,但是年節,他都特地來看我們。大舅公每次來,都會帶來幾首詩以及一籃他親手種植的蔬果當禮物,他將詩句工整的寫在宣紙上。紙張一掀開,他就用古調吟唱他的詩作給我們聽,他用客家語吟唱,抑揚頓挫,時柔時剛,非常好聽。閒話家常時,他用閩南話和國語與我們交談,但是吟詩,他說一定要用客家語,才有韻味。

       以詩為禮,不需包裝,只要我們全家圍攏,他就將他帶來的禮物高聲吟唱。我們專注的聽,他用心的唱,唱出年節的祝福,唱出他對我們全家人的愛。 唱過以後,他會與父親討論用字譴詞,其實父親哪有他懂,但是晚輩提出的一點小意見,就會讓他樂得笑呵呵。大姊結婚時,大舅公特地送來七言律詩,將姊姊與姊夫的名字都鑲入詩中,還精心的將詩句用鏡框裱好。我一直很羨慕大姊,能得到大舅公親筆書寫的詩,我結婚時,大舅公已經離世了。

        兒時,父親帶我去過頭份,但是印象不深,只記得大舅公家門前種了一棵人蔘果,結實累累,但還未成熟,不能吃,我好失望。沒想到大舅公竟然記得我想吃人蔘果,等果子成熟時,還特地摘來給我。如今回想,大概也只有詩人吧!會那麼在意一個年幼孩童的心事,會不厭其煩搭了好幾趟的車,只為了送幾顆果子給一個貪吃的小女孩。

        現在能寫古詩的人不多,能吟唱古詩的詩人更少。我的大舅公是個能寫能唱的詩人,他讓我在童年與青少年時期,就有機會沐浴在美麗的詩歌中,那真是一段難忘的回憶,直到如今,詩的旋律仍在我心中迴盪,餘韻無窮。當年,大舅公帶給我們的,是多麼特別的禮物呀!

  

Saturday, September 5, 2020

秘書職責

 


     前幾天,女兒對我說:「媽媽,你做得真不錯,減輕我許多工作負擔,為甚麼有些事我還沒說,你就知道要事先準備或做了呢?」我回她:「這是秘書職責啊!」我以前的工作,大都是當秘書,經驗的累積,讓我知道當秘書,就是要自己找事做,幫老闆把事情處理得宜。
 
     退休後,我們來女兒的診所打工,她付薪水, 我們幫她處理一些文書工作。她雖叫我一聲媽,但在工作上,她是我的老闆。女兒做事向來細心,也很有原則,頗有自己的想法。老公以前在學校擔任行政工作,在電腦室當主管,手下員工不少,後來教幾門課,學生稱他為教授或老闆,基本上,只要下命令,就有屬下把事辦好。
 
     女兒和老公都是當老闆的人,女兒有時過於理直氣壯,老公難免倚老賣老,兩人在一起,很容易一言不合,就堅持己見,鬧得彼此不開心。這種時候,我就會很慶幸,還好,我只是秘書,不會攪和在他們的爭執中。偶爾,秘書職責發揮作用,我還會泡兩杯咖啡,切點蛋糕,擺盤水果,塞住他們的嘴巴。想想,一家三口,如果各個是老闆,那整個家還能一團和氣嗎?秘書可以是感情潤滑劑,也可以當情緒垃圾桶,就算父女倆各說各話,我總能仔細傾聽,雖然大都是左耳進,右耳出,但當下肯定會讓父女倆各自抒發,把所有的不滿盡情傾倒,彼此氣話說完,又是和和樂樂一家人了。

     秘書就是一個不起眼的角色,但老闆林林總總的零碎瑣事,卻又少不了秘書的參與,秘書就像藏鏡人,總是躲在幕後。我在家中的職責也是秘書,沒有人會注意滿地的灰塵少掉一粒,但若沒有我的多管閒事,沙漠的風吹沙,可能會讓家裡的色彩多添一層粉黃。居家避疫期間,老公的一頭卷髮,早已亂成一團,卻又找不到開店的理髮廳。每日清晨,看他下樓,就像看見一隻大鸚鵡頂著招搖的冠羽,朝我緩緩走來,我再也受不了,想要親自拿起剪刀,喀擦幾聲,讓他變回人樣。可老公對我的技術,一點都不信任,他寧可變鸚鵡,也不讓我操刀。此時,秘書職責又發揮效用了,我誇獎女兒心細,手工又好,一定能當個稱職的美髮師,老公一聽,覺得滿有道理。我告訴女兒,老爸頭髮的長度,正好可以讓她試試功力,發揮潛能。秘書調和鼎鼐,一拍即合,女兒剪出的髮型果真好看,老公重現昔日帥氣臉龐,皆大歡喜。

       我以前的工作,大都是文書處理,有些人可能覺得文書處理挺無聊,但我卻樂在其中。我們上班時,常常需要開會,會議記錄,是秘書職責,我打字快,經常在開完會後,馬上把會議紀錄整理出來。朋友知道我的打字速度,社團活動需要製作文宣,常會請我幫忙,我也樂於當義工。秘書工作,讓我懂得默默做事,不出鋒頭,因此,結交不少知心好友。

       女兒的事業才剛起步,她新買的診所,裝潢期間,卻因疫情的關係,不僅賣材料的店關門,更難請動工人,本來四月就該完工,卻拖到現在。有些事她只得自己動手做,像油漆、組裝等。她白天看病人,晚上還得加班裝修,忙得不可開交。我感恩在退休之後,我們還能在女兒最忙碌的時刻,來此陪伴,照料她的生活起居。老公的電腦專長,我當秘書的經驗,也都派上用場,同心協力幫她處理瑣碎的文書工作,一起為她的事業打拼。疫情期間,全家還能夠在一起工作,也是一種恩賜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