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ursday, March 17, 2011

除雪過新年

除夕當天早上,雪正在下,我從室內往窗外拍的街景,停在路旁的車子漸漸沉到雪堆中,因為風大,車頂的雪都已被風吹走,如果風平浪靜,將會看到所有的車子像一顆顆大饅頭,全被雪蓋住。

除夕當天雪停後,我們的前後門都被雪擋住了,全家唯一的出口是側門,老公正從側門往車庫的方向挖路。

終於挖出一條路,讓我們可以從側門走到車庫

新年當天,我們還在除雪,終於開出一條路,至少讓老公的車子可以開出,我的車就讓它在冷凍庫多冰幾天吧!

氣象專家所說的「暴風雪」(Blizzard),是指風速超過每小時三十五英里(約五十六公里 ),氣溫低於華氏二十度(約攝氏零下七度),能見度連續三小時以上低於四分之一英里(四百公尺)的雪暴。如果風速達每小時四十五英里(約七十二公里),氣溫降到華氏十度(約攝氏零下十二度),能見度連續三小時為零(通常能見度在一百公尺以內,就算是零),就稱為「猛烈暴風雪」(Severe Blizzard)。芝加哥雖經常下雪,但照這樣的標準,暴風雪在芝加哥地區是很少發生的。

除夕前一天下午三點開始,到除夕當天下午三點,整整二十四個小時,芝加哥歷經一場猛列暴風雪,積雪超過二十吋,是芝加哥史上第三大的暴風雪,整個城市陷於癱瘓。雪停以後,也顧不了還要準備年夜飯,我們即開始除雪,因為接著又有一波更冷的寒流來襲,如果不趁著雪還鬆軟的時候,趕快清出一條道路,等它結凍成冰就更麻煩。

大年初一,雖然陽光普照,但冬日的太陽有光卻無暖意,氣溫約在華氏負四度(攝氏零下二十度左右),冒著寒風,我們還得繼續除雪。

我在芝加哥住了二十年,像這樣的猛烈暴風雪,這是第二次碰到,另一次是一九九九年的國曆新年,那次的降雪量累計二十一點六吋。芝加哥史上最大的風雪發生在一九六七年一月,累計二十三吋積雪。歷史記錄,通常是以芝加哥歐海爾國際機場的降雪量為基準來計算。雖然同樣在芝加哥,但各地的降雪量仍有很大的差異,像我住在密西根湖畔附近,因為有湖邊效應的關係,我們這區降雪量通常比其他地區還多。

這次雪暴,新聞鬧得最大的,不是機場變成鬼域空無一人,班機取消兩千多班,而是芝加哥最美的湖濱高速公路,因密西根湖的大浪湧上路面,造成路面結冰,以致有超過一千五百輛的車子在狂風暴雪中動彈不得。有人在車中困了九個半小時,許多人因為汽油耗盡,不得不棄車逃離。湖濱公路從二月一日晚間八點開始封路,到二日清晨四、五點,消防人員還在忙著將困在車內的人救出。拖車大隊連續三十六個小時不得休息,將一部部車子從雪中挖出,拖吊到附近好幾個停車場暫時停放。最慘的是那些棄車而去的車主,風雪停後,竟然不知要到何處去尋回自己的車子。

年輕時在台灣,沒見過雪,對雪有無限嚮往,聽說合歡山下雪了,一群人浩浩蕩蕩開車上山去,到了山上,雪早已融化成水,濕濕答答,一路泥濘,但深深吸一口山中清新空氣,仍有一種被雪洗禮過的心滿意足。來美國後,年年下雪,雪早已從無盡詩意變成一種負擔,一聽說要下雪,直覺的反應就是「慘了!又要除雪。」

雖然雪的破壞力強大,但我總覺得它還是所有天災中最優雅的。雪不像地震,瞬間震得屋殘瓦敗,人心惶惶,它也不像颱風,來襲時帶來狂風豪雨,掀起驚濤駭浪。即便稱它是「猛烈暴風雪」,它降下時,也不帶怒氣,除了偶爾的強風加閃電外,仍是輕飄飄、軟綿綿,充滿神秘,讓人一點都察覺不出它的威力。

除夕當天,風雪未停時,我手捧綠茶坐在窗邊賞雪,看它慢慢堆積,望向窗外一片銀白世界,心想,神話中最美麗的詩篇,也不過如此呀!我並沒有去揣想它會帶來的災禍,直到要出去掃雪那一刻,後門打不開,才知道大難已臨頭。

我家的車庫在後面,但後門已被積雪堵住,根本沒辦法出去。還好側門是向內開,沒被封住,只得從側門往車庫方向挖,要從深及大腿的雪中,開出一條路,真要費九牛二虎之力。更離譜的是,當車庫的鐵門打開時,迎面而來的是一道雪牆,路全被封死了,只得全家總動員,非常辛苦的挖出一條車道,讓一部車子可以開出,至少,我們不會坐困家中。

吃年夜飯時,我開始感覺腰酸背痛,年菜中臨時加了一道「生薑煮紅糖」以祛寒,天寒地凍中與雪奮戰,也算是非常獨特的過年體驗吧!

註:
在美國長度、距離以英里計,氣溫以華氏計。
在台灣長度、距離以公里計,氣溫以攝氏計。

Friday, March 4, 2011

電話號碼的記憶

我的手提包經常放著一本電話簿,內容塗塗改改,每次一翻開,只見書頁凌亂不堪。每年的新年期許,就是希望重新騰寫一遍,讓它以嶄新面貌呈現。

想歸想,要付出實際行動還真難,歸跟究底,就是捨不得丟棄老東西。尤其裡面記錄的名單,個個都是熟識的親朋好友,怎能隨手一扔,就將它丟進垃圾筒?

去年年底,我終於下定決心,要把這本隨身電話簿換掉。特地到書店逛了一圈,選了一本小而精巧,由再生紙做成的筆記本。

本來只是要將舊名單騰寫到新本子上,但一邊整理,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懷油然而生,好似近年來的人事變遷,就在這些瑣碎的號碼中浮浮沉沉。

我刪掉一些號碼,像是女兒大學時代的宿舍電話,還有一些她左鄰右舍的同學們,他們畢業後,或離開美國,或分散各州,不管繼續深造或就業,早已換了新電話,我卻仍將這些舊號碼放進包包,天天背著到處走,好像走到那兒,心中依然放不下對女兒的牽掛。

看到麗卿的名字,我雖眼眶泛紅,最後還是把她的名字和號碼刪除。麗卿是我的同學,我們有好幾年的時間都坐在同一間教室上課,中午一起吃便當,下課後一起練體操。當年,我們都是體操校隊,她個子小,做起前後空翻,像隻小猴,非常靈巧。三年前,我回台灣時,還和她一起上陽明山喝茶,拍了好多合照,一點也看不出她有什麼異樣。去年,麗卿走後,其他同學才告訴我,麗卿已與乳癌抗爭十年,但她非常堅強,這期間,一直以樂觀的態度面對,任何活動,她都積極參與,即便到癌症末期,身體已經非常虛弱,同學去看她,她還是笑臉相迎。劃掉她的電話號碼,因為那串數字,已成了沒有義意的符號,但我知道,曾經綻放在她臉上光燦的笑容,將永遠留在我心深處。

小敏搬了新家,也換了幾個工作,她名字底下,一連串的電話號碼,烏黑一團,有些劃掉,有些新添,塞滿空間,甚至還擠到別人名下,連我看了,都覺得過意不去,真不應該這樣對待她。 在新的電話簿,我特地為她騰出一塊很大的空間,希望她的工作越換越好,步步高升。

新本子上,我也添了幾個新號碼,有幾位老友退休了,開始享受悠閒的生活,他們有時住東岸,有時到西岸,偶爾回台灣,處處都有家,這些電話號碼大都是他們的兒女或家人的,我雖與他們的子女或親戚素不相識,卻仍把這些號碼都記下。

電話簿中陌生人的電話號碼,使我想起多年前,我弟弟的同學到美國出差的一段往事。那位同學出國前,恰巧在台北街頭碰到弟弟,我弟弟聽說她要到中西部,會在芝加哥轉機,隨手將我的電話號碼抄給她,沒想到這個號碼竟然派上用場。她到芝加哥時,原先預訂的班機已經飛走,夜半又碰上風雪,許多班機停飛。她第一次到美國,就碰上這種事,急得不知如何是好,突然想起我的電話,於是試著撥電話給我。電話接通,我們馬上到機場接她來家裡過一夜,讓她暫時有個休憩之所。更巧的是,閒聊中,我得知她的同事,竟然是我高中最要好的同學月蓉,經由她,我跟月蓉又聯絡上。一個無意間抄下來的電話號碼,竟串起那麼多奇妙的巧合,我想,這就是緣份吧!

花了兩天時間,終於將電話號碼騰寫完畢,我把舊的本子,一頁一頁撕下,餵進碎紙機的肚裡。新的電話簿放進手提包,上頭所記的,依然是一堆零零碎碎的數字,這些符號,像一串串密碼,記載著人世間最珍貴的親情與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