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, November 14, 2008
走進阿米族村莊
到伊利諾大學看女兒時,我會順道往附近的鄉間走走,我常去雅可拉(Arcola)。由香檳(Champaign)上57號高速公路,往南約四十分鐘的車程即可到達。
在小鎮的藝品店閒逛,偶爾會有意外的驚喜。有些芝加哥的百貨公司從來不陳列的精品,在這兒可以找到。不論是手工縫製的方塊被、布娃娃,或是原木家俱以及其他的木製工藝品,細緻中都蘊含著一股素僕的氣質,讓人愛不釋手。
在雅可拉逛了幾家藝品店仍覺得不過隱,我就順著133號公路往西行,來到亞瑟鎮(Arthur)買花生醬、蜂蜜、起司、麵包、糖果,像個大鄉巴佬進城。可別笑我土,這些純粹手工製成的美食,都是本地農家特產,吃起來頗有媽媽親自下廚的味道。
我沒有估算從雅可拉到亞瑟需要多少時間,在這兒,時間已經不那麼重要。在133號公路,只有走走停停,才能優閒的享受田園之美,必需放慢腳步,才能約略窺視這一帶居民的生活。
遠遠的,我看見一部馬車迎面奔來,的答蹄聲從耳際飄過。不久,我又從車子的照後鏡瞥見一輛黑色馬車,緊緊跟在後頭。在綠油油的原野中,我這部日本小豐田,頓時顯得突兀。別說汽車與馬車截然不同,低頭看看自己的服飾,也明顯與此地的居民格格不入。不過別憂心,你只要知道這兒是阿米族(Amish)集聚的村落,了解他們過的是拒絕文明的生活,一切也就釋然。
雅可拉及亞瑟一帶的阿米族以德裔為主,他們因宗教信仰而聚集,從1864年就陸續到此開發。如今,散居此地的阿米族,約有四千人左右,仍以德語為方言,沿襲著他們祖先一百多年前的傳統,以農業生活為重心。
馬車,是這兒的主要交通工具。一部部馬車,馳騁在田野間,的確非常美。阿米族孩子十二歲就要學會駕馭馬車,一般家庭在兒子十六歲的時候,會送他們一部馬車當禮物,這份重禮,不知是否代表即將成人?
光鮮豔麗的流行服飾,在這兒受到唾棄。阿米族的穿著保守而統一。他們嚴格限制布料的色彩,不印花,只穿純黑、藍色、深綠或棕色的衣服。年輕女孩和老祖母都穿同一式樣的著地裙裝,不化妝、不戴首飾,甚至連扣子都避免,外人只能從臉上的皺紋去揣測她們的年歲。男士未婚前,下巴光潔,婚後必需留鬍子,他們大都戴黑帽或草帽,穿素色上衣,配吊帶長褲。
瀏覽雅可拉、亞瑟附近的商店,常見到瓦斯燈、煤氣燈擺在櫥窗,這可不是用來裝飾門面,它們是此地居民實實在在的生活必需品。阿米族不點電燈、不看電視、不打電腦、幾乎所有與電及機械有關的用品,都受到排斥。他們以瓦斯燃料來取代,冰箱、爐子都是燒瓦斯的。
我閒逛至一所學校,僅有的一間教室,整潔擺放著幾張課桌椅,學校放假了,見不到半個人影。為了配合農忙的五月讓孩子回家幫忙,學期早在四月底就結束。這一區,有十二所阿米族學校,規模小者僅有一間教室,大的也不超過三間教室。每所學校有二名教師,都為未婚女性,一位負責一到四年級的教學,另一位則教五至八年級的學生。阿米族自有一套教育系統,只教宗教及一般科目,如數學、語文、社會等,不教與科學相關的課程。極少數的學生八年級以後,進入美國的公立學校就讀,但是大部份的學生完成八年的學業,就離開學校,或回到農地工作,或學些求生技能。
對慣於接受文明洗禮的我們,孩子初中畢業就不再繼續升學,這是何等重大的事情,但是阿米族家長卻認為八年的學校教育,已經足夠讓他們的孩子面對農村生活,他們覺得家庭教育甚至重於學校教育。
著名的伊利諾大學就在鄰鎮,電晶體收音機、試管中的微生物試驗、電腦網路系統...許許多多文明的產物,在此研究發展。伊大,每年都吸引無數學子,從全美及世界各地不遠千里而來。這些,對於近在眼前的阿米族青年,難道不會有一絲嚮往?他們內心可曾掙扎過?難道囿於宗教誡律以及保守的家庭觀念,就讓他們必需承受代代務農的生活?
然而,時代的巨輪在轉。聽說,近二十年來,小鎮的風貌改變許多。阿米族在小鎮經營的事業,從小雜貨店到頗具規模的家俱行,生意皆日益興隆。許多農村青年,白天到小鎮工作,夜晚才回到農家,過起上班族的生活。二十年前,村民夏日忙於農事,等到嚴冬,才做些木工、手工為消譴,並零星貼補家用。今日,許多村民把縫製方塊被、木製工藝當成全職,日日生產,以應付外來觀光客的需求。
大多數阿米族,都不反對遊客走進他們的村莊,做為一個觀光客的你我,也要尊重他們的生活。阿米族不希望遊客用攝影機拍錄他們的種種。你可以拿著相機拍馬車、農舍,但是不要去拍人(除非經允許),那是禁忌。對著迎面而來的馬車,記得,不可按鳴喇叭。
離開雅可拉,循著原路回香檳,我又上了57號高速公路。此時,太陽以均衡的熱力照向伊州中部大平原,照在香檳、雅可拉、亞瑟這幾個比鄰而居的城鎮。陽光下,我驚異的發覺,素僕與文明,在這片莽莽草原中,竟能如此和諧相依共存,各自散放獨特的光茫。
Thursday, November 13, 2008
烤南瓜
美食的定義,如果只是滿足口腹之慾,那必定缺少了什麼。美食的背後,多少蘊含著某種內涵,讓你咀嚼它的時候,有一種隱形的芬香縈繞在身旁,可能是古早味,可能是節慶的歡愉,可能是老友再度重逢的喜悅,所以當你品嚐它的時候,除了味蕾被觸動,你的心也會跟著一起跳躍翻騰。
我經常是以這樣的觀點來做一道菜。
有些人可能會覺得女人,鎮日埋首在鍋碗瓢盆、油鹽醬醋之中,非常委曲。但我可不這樣想,一個女人,能掌握廚房的點點滴滴,能掌握男人的胃,那是何等神聖的事,除了女人,誰有這樣的特權呢!所以我做菜的時候,總會特別花點心思閱讀食譜,研究一下作料的搭配。
當你專注地要將一道菜做得色、香、味俱全時,你會發覺,做菜其實是一件非常有趣的藝術,它考驗你的色調搭配能力、你的刀工、你對火的控制功力,最重要的,它讓你自己挑戰自己。
萬聖節過後,擺在屋內的小南瓜,漸漸成熟。節日已過,退卸裝飾屋宇的責任後,在它尚未熟透腐爛之前,把它做成一道香噴噴的烤南瓜,不僅物盡其用,也不至於暴殄天物。
南瓜的造型、色澤都美,如果端上桌時,能保有它原有的形態與色彩,該是何等美妙的事呀!這是我做這道菜時最初的想法。於是,我拿起一把雕刻刀,在南瓜頂端畫個圓,順著圓的邊緣鏤出一個帽蓋,將蓋掀開後,挖出南瓜子,這道菜在我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譜。就做道烤南瓜吧!於是我寫下這樣的食譜。感恩節即將到來,如果有興趣,你也可以試著做做看。
材料:小南瓜數顆
碎牛肉或豬肉一包
豆腐半塊,蔥三枝,紅籮蔔一條,香菇兩朵
醬油,黑楜椒,馬蹄粉,太白粉少許
做法:將所有的料剁碎,拌在一起做成肉丸,塞入南瓜肚內,放入烤箱,調至350度烤五十分鐘。當然,挖出的南瓜子也不能浪費,洗淨後,放入烤盤一起烤二十五至三十分鐘即可。
Wednesday, November 12, 2008
餵奶權之爭
在「世界日報」的寶島鄉情版,看到一張照片,照片說明是「楊恩典擔任高雄市推廣母乳哺育的代言人,日前在婦女館代言時,碰巧貞德餓了,由丈夫陳信義協助沒有雙手的楊恩典哺乳,留下最溫暖的畫面」。小貞德趴在媽媽的胸前,眼睛睜得大大的,滿足的吸吮著,可愛極了。
正巧,我前幾天在芝加哥論壇報也看到一張類似的照片,同樣餵母乳,吃奶的小寶寶可就沒有貞德那麼幸福了,寶寶躲在一條覆蓋著媽媽胸部的大毛毯底下,除了頭髮以外,整個頭都被毛毯蓋住了。這張照片,看了真令人為小嬰兒捏一把冷汗,這種吃法,萬一窒息怎麼辦?
在台灣,餵母乳的媽媽,帶著小嬰兒到公共場合,不管是搭火車,或者到超市、百貨公司閒逛,小嬰兒餓了,哭鬧著想吃奶時,母親大大方方的袒開胸部餵奶,沒有人會責怪她袒胸露乳有失儀節。
我女兒也是吃母乳,有一回在火車上,女兒哭鬧著,旁邊一位婦人,經驗老道地催著我:「這孩子餓了,妳還不趕快把乳頭翻出來!」二十多年前,陌生婦人這番出自內心坦蕩蕩的話語,讓我至今回味,仍覺溫馨。相對於台灣婦女心胸的解放,美國名記者兼主持人Barbara Walters 可就沒這份雅量了,有一回她在主持的節目「The View」中,坦言說出搭飛機時,如果坐在一個哺育者身旁,會讓她覺得不舒服。此言一出,惹來二百多個母乳哺育者到紐約ABC電視台總部抗爭。
美國雖然暢言平等,標榜文明,對於餵母乳的女性,可就非常苛責了。根據論壇報的報導,美國的舊法令中,還有一條明文規定,婦女如果在公共場所餵奶,不慎暴露出不該暴露的部位,警察還可以依妨礙風化來逮補。
一九八零年代,美國婦女開始覺醒到在公共場所餵奶一點都不可恥,加上醫學研究都證明吃母乳有益嬰兒健康,經過母乳哺育的擁護者不斷爭取,直到一九八四年,紐約州才率先免除婦女在公共場合餵奶被視為犯罪行為的法令。一九九三年,佛羅里達成為第一個正式立法,保障婦女有在公共場合餵奶權利的州。目前,已經有三十四個州跟進,有些州除了保障婦女可以公開餵奶,哺育者還可以免除去當陪審團的義務。
即使有立法保障,不成文的約定俗成,仍讓許多婦女不敢大膽的在公共場所餵母乳,仍有許多婦女會被要求到隱密的地方餵奶,即使躲到人煙稀少的角落,也還要用一大塊布料遮遮掩掩,避人耳目,免得被譏傷風敗俗。百年來的積習,要在短時間內改變,恐怕不易。
美國人對於女性的胸部,看法極端,令人不解。你看,他們不僅能容忍在游泳池畔上空招搖的辣妹,還鼓掌奉承,但對於手抱嗷嗷待哺嬰兒的女人,就非得以高道德標準來衡量不可。
看來,美國女性要爭取在公共場所的餵乳權,還有一段長遠的路要走。
正巧,我前幾天在芝加哥論壇報也看到一張類似的照片,同樣餵母乳,吃奶的小寶寶可就沒有貞德那麼幸福了,寶寶躲在一條覆蓋著媽媽胸部的大毛毯底下,除了頭髮以外,整個頭都被毛毯蓋住了。這張照片,看了真令人為小嬰兒捏一把冷汗,這種吃法,萬一窒息怎麼辦?
在台灣,餵母乳的媽媽,帶著小嬰兒到公共場合,不管是搭火車,或者到超市、百貨公司閒逛,小嬰兒餓了,哭鬧著想吃奶時,母親大大方方的袒開胸部餵奶,沒有人會責怪她袒胸露乳有失儀節。
我女兒也是吃母乳,有一回在火車上,女兒哭鬧著,旁邊一位婦人,經驗老道地催著我:「這孩子餓了,妳還不趕快把乳頭翻出來!」二十多年前,陌生婦人這番出自內心坦蕩蕩的話語,讓我至今回味,仍覺溫馨。相對於台灣婦女心胸的解放,美國名記者兼主持人Barbara Walters 可就沒這份雅量了,有一回她在主持的節目「The View」中,坦言說出搭飛機時,如果坐在一個哺育者身旁,會讓她覺得不舒服。此言一出,惹來二百多個母乳哺育者到紐約ABC電視台總部抗爭。
美國雖然暢言平等,標榜文明,對於餵母乳的女性,可就非常苛責了。根據論壇報的報導,美國的舊法令中,還有一條明文規定,婦女如果在公共場所餵奶,不慎暴露出不該暴露的部位,警察還可以依妨礙風化來逮補。
一九八零年代,美國婦女開始覺醒到在公共場所餵奶一點都不可恥,加上醫學研究都證明吃母乳有益嬰兒健康,經過母乳哺育的擁護者不斷爭取,直到一九八四年,紐約州才率先免除婦女在公共場合餵奶被視為犯罪行為的法令。一九九三年,佛羅里達成為第一個正式立法,保障婦女有在公共場合餵奶權利的州。目前,已經有三十四個州跟進,有些州除了保障婦女可以公開餵奶,哺育者還可以免除去當陪審團的義務。
即使有立法保障,不成文的約定俗成,仍讓許多婦女不敢大膽的在公共場所餵母乳,仍有許多婦女會被要求到隱密的地方餵奶,即使躲到人煙稀少的角落,也還要用一大塊布料遮遮掩掩,避人耳目,免得被譏傷風敗俗。百年來的積習,要在短時間內改變,恐怕不易。
美國人對於女性的胸部,看法極端,令人不解。你看,他們不僅能容忍在游泳池畔上空招搖的辣妹,還鼓掌奉承,但對於手抱嗷嗷待哺嬰兒的女人,就非得以高道德標準來衡量不可。
看來,美國女性要爭取在公共場所的餵乳權,還有一段長遠的路要走。
Sunday, November 9, 2008
火車之旅
註:
那一年,女兒放假,母女倆閒來沒事,我遂有了搭火車到紐約看甥女凱鈺順便旅遊的念頭,原本想要買臥舖的車箱,沒想到票價貴得驚人,比機票還貴。後來我們買了普通車箱的座位,一上火車後,才意外的發現,座位舒服極了,空間非常大,椅子展開,幾乎可以平躺,另外還有餐車、觀景車,你愛到哪一個車箱,就逛到哪一個車箱,無拘無束。
我相信很多人沒搭過長途火車,現在交通太方便了,近距離自己開車,遠距離搭飛機,長途火車,地位已逐漸被其他交通工具所取代。那一趟火車之旅,我們先從芝加哥到費城,再從費城轉車到紐約,回程,由紐約到華盛頓D.C.,再由D.C.轉車回芝加哥。
我們在費城欣賞建築華美的火車站,到紐約看百老匯劇「孤星淚」,在中國城溫暖我們的中國胃,搭地鐵欣賞紐約街容,花一整天徘徊在古根漢美術館,到中央公園閒蕩,看黑人跳街舞,到時報廣場人擠人,將近十天的假期,我們就在搭車、遊蕩中渡過。
如今回想,母女能有一段這樣的時光,悠閒逛街,彼此照顧,分享歡笑,其實是很溫馨的,旅遊中,有個知心伴侶,人生,夫復何求!
是一種懷舊的心情吧!讓我有了長途火車之旅的構想。女兒放寒假,趁著她的假期,我們母女倆遂結伴,一起到東部玩一趟,目的地紐約。從芝加哥到紐約,在車廂的時間就佔了二十二個小時,但是能坐在車中,體會時光慢慢流逝的感覺,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呀!有多少人能有這樣的時間與閒情呢?
女兒上了大學以後,在校住宿,偶爾回家一趟,總是行程匆匆,我們去學校看她,她也是忙著功課。這趟火車之旅,讓我們母女在各自忙碌的生活中擁有一段獨處的時光。隆隆車聲中,女兒倚偎著我靜靜閱讀,有時她也熟睡,看著她俏麗的模樣,讓我覺得非常溫馨。
如果沒有搭過火車,也會對它有一種憧憬吧!沒有止境的軌道,帶著旅人的心尋夢。坐在車廂中,睜開雙眼,就能飽覽湖光山色,流動的景致,觸動的豈僅是視覺的感受,呼嘯而過那一瞬,彷彿塵世的紛紛擾擾,都在眼前成為風景流過。
我們搭乘夜車由芝加哥出發,天微亮時,已過了俄亥俄邊界,進入賓州。晨霧中,一艘艘運貨的大郵輪,載浮載沉於緩緩而流的俄亥俄河上,一輛長長的運煤列車,從旁以龜行的速度駛過,約有一百多節車廂吧!從俄亥俄州的克里夫蘭,到賓州的匹茲堡一帶,是美國主要的重工業城鎮,沿途工廠林立。經由鐵路及河道,將煤炭、鋼鐵和其他原料從礦區、港口運往工廠,而工廠的製成品,也大都依靠貨輪及火車的運輸,才能達到消費者手中。一百多節的貨運列車,光是想像就夠壯觀了,其實,像美國這樣一個主要依靠鐵路發展出來的國家,貨運列車,不過是它工業發達的一個註腳。
看到運煤列車,我憶起兒時曾經住過的小山村─濂洞。金瓜石、濂洞,是當年「台灣金屬礦業公司」所在地。由台金公司所經營的「金瓜石線」輕便鐵道,主要的功能是用來載運礦石,有些班次也連接一、二節車廂載客。雖稱金瓜石線,它的起點卻在濂洞。小時候,我們都稱行駛在輕便鐵道上的蒸汽火車為五分車。也許你沒有聽過五分車,但是對於一個嚮往城市的小女孩,五分車猶如一扇廠開的大門,它不只運煤、運金礦,也將女孩的心,經由濂洞、庚子寮、深澳、運往基隆的八尺門。對於年紀小小的我,八尺門已經算是城市了。我曾經多次一個人搭乘五分車到八尺門,在漁港吃碗尤魚羹,看一天的漁船,聞一天的海腥,再搭乘原班車回濂洞。回想起來,這大概就是我愛好旅行的緣由吧!當我走過許多國家,遍覽各地名勝古蹟後,對於這樣的旅遊雛型,我反而深深懷念。這條頗有「海味」的「金礦鐵道」,早已步下舞台,成為歷史。如今,沿著北部濱海公路而行,除了消失的鐵道以及蒸氣火車頭,海風依舊,而我,童年時嚮往走出小小世界的美夢也依然未變。
火車抵達匹茲堡,女兒還在睡夢中,我搖醒她,到餐車吧!旅遊最大的樂趣之一,莫過於丟開鍋碗瓢盆,仍能享用精美的餐點。餐車猶如一間流動的小餐廳,侍者和藹可親,引領我們到一個明朗的窗口坐定。賓州的原野,剛剛覆蓋一層新雪,河面雖已結冰,仍能清晰見到薄冰下溪水潺潺而流。野鳥、藍天、白雪、枯枝、綠水,如詩如畫的意境,搭配桌前精緻的美食與咖啡,猶如一席自然中豐美的饗宴。
旅途中,最令人留連忘返的,莫過於坐在觀景車廂(Sightseer Lounge)中發呆。這個幾乎都是玻璃組成的車廂,所有的座椅都能旋轉,座椅旁還配有小茶几,車內並提供漢堡、三明治等簡便的餐點,以及咖啡、可樂等飲料。在這裡,旅客可以無拘無束的聊天、無所事事的閒逛、拿著書本暴露在陽光下閱讀。面對落地窗,我選擇讓腦中呈現一片空白。我意外發現,當一無所有的時候,更能重新接納所有的事物。我從來沒有認真看過夕陽,但是此刻,我是那麼清晰又仔細的欣賞它的美。紅色的霞光穿過銀白的樹林,照耀在一望無際的田野,成群的野鳥凌空飛越。原來世界這樣絢麗,為什麼我經常將它等閒錯過呢?夜深時,我仍捨不得離去。坐在窗前,靠著月光、雪色,我亦能隱約見到懸凝在石壁間的雪柱;偶爾行經小鎮,總會有明亮的燈影,照滿山城;有時看見船隻沿著河岸緩緩前行,有時也會撞見冒失鬼開著快車飛馳而過...我沉迷在這樣的氛圍中,不知道火車已經開到何處。
在車聲的律動中,從黑夜到黎明,由日出又日落,火車穿過中部大平原,越過東部的丘陵地,沿途或經工業大城、平庸小鎮,或經田疇平野、河谷山坵,每一刻,都讓我有豐碩無比的感受。
火車快要進站時,女兒以半命令的口吻對我說:「媽媽!你坐著不要動,我的力氣比你大,架上的行李由我來拿。」那一瞬,我覺得孩子長大了,女兒的貼心,讓我心滿意足。旅途中最大的安慰,莫過於有個貼心伴侶同行呀!
朋友們知道我要搭火車到紐約時,直覺的反應都是「你瘋了!搭飛機只要兩個多小時的地方,你竟然要去耗它一整天」。當火車抵達紐約那一刻,我內心充滿愉悅與歡欣。朋友們怎麼會明白,火車之旅,其實是一趟豐富的心靈之旅!
那一年,女兒放假,母女倆閒來沒事,我遂有了搭火車到紐約看甥女凱鈺順便旅遊的念頭,原本想要買臥舖的車箱,沒想到票價貴得驚人,比機票還貴。後來我們買了普通車箱的座位,一上火車後,才意外的發現,座位舒服極了,空間非常大,椅子展開,幾乎可以平躺,另外還有餐車、觀景車,你愛到哪一個車箱,就逛到哪一個車箱,無拘無束。
我相信很多人沒搭過長途火車,現在交通太方便了,近距離自己開車,遠距離搭飛機,長途火車,地位已逐漸被其他交通工具所取代。那一趟火車之旅,我們先從芝加哥到費城,再從費城轉車到紐約,回程,由紐約到華盛頓D.C.,再由D.C.轉車回芝加哥。
我們在費城欣賞建築華美的火車站,到紐約看百老匯劇「孤星淚」,在中國城溫暖我們的中國胃,搭地鐵欣賞紐約街容,花一整天徘徊在古根漢美術館,到中央公園閒蕩,看黑人跳街舞,到時報廣場人擠人,將近十天的假期,我們就在搭車、遊蕩中渡過。
如今回想,母女能有一段這樣的時光,悠閒逛街,彼此照顧,分享歡笑,其實是很溫馨的,旅遊中,有個知心伴侶,人生,夫復何求!
是一種懷舊的心情吧!讓我有了長途火車之旅的構想。女兒放寒假,趁著她的假期,我們母女倆遂結伴,一起到東部玩一趟,目的地紐約。從芝加哥到紐約,在車廂的時間就佔了二十二個小時,但是能坐在車中,體會時光慢慢流逝的感覺,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呀!有多少人能有這樣的時間與閒情呢?
女兒上了大學以後,在校住宿,偶爾回家一趟,總是行程匆匆,我們去學校看她,她也是忙著功課。這趟火車之旅,讓我們母女在各自忙碌的生活中擁有一段獨處的時光。隆隆車聲中,女兒倚偎著我靜靜閱讀,有時她也熟睡,看著她俏麗的模樣,讓我覺得非常溫馨。
如果沒有搭過火車,也會對它有一種憧憬吧!沒有止境的軌道,帶著旅人的心尋夢。坐在車廂中,睜開雙眼,就能飽覽湖光山色,流動的景致,觸動的豈僅是視覺的感受,呼嘯而過那一瞬,彷彿塵世的紛紛擾擾,都在眼前成為風景流過。
我們搭乘夜車由芝加哥出發,天微亮時,已過了俄亥俄邊界,進入賓州。晨霧中,一艘艘運貨的大郵輪,載浮載沉於緩緩而流的俄亥俄河上,一輛長長的運煤列車,從旁以龜行的速度駛過,約有一百多節車廂吧!從俄亥俄州的克里夫蘭,到賓州的匹茲堡一帶,是美國主要的重工業城鎮,沿途工廠林立。經由鐵路及河道,將煤炭、鋼鐵和其他原料從礦區、港口運往工廠,而工廠的製成品,也大都依靠貨輪及火車的運輸,才能達到消費者手中。一百多節的貨運列車,光是想像就夠壯觀了,其實,像美國這樣一個主要依靠鐵路發展出來的國家,貨運列車,不過是它工業發達的一個註腳。
看到運煤列車,我憶起兒時曾經住過的小山村─濂洞。金瓜石、濂洞,是當年「台灣金屬礦業公司」所在地。由台金公司所經營的「金瓜石線」輕便鐵道,主要的功能是用來載運礦石,有些班次也連接一、二節車廂載客。雖稱金瓜石線,它的起點卻在濂洞。小時候,我們都稱行駛在輕便鐵道上的蒸汽火車為五分車。也許你沒有聽過五分車,但是對於一個嚮往城市的小女孩,五分車猶如一扇廠開的大門,它不只運煤、運金礦,也將女孩的心,經由濂洞、庚子寮、深澳、運往基隆的八尺門。對於年紀小小的我,八尺門已經算是城市了。我曾經多次一個人搭乘五分車到八尺門,在漁港吃碗尤魚羹,看一天的漁船,聞一天的海腥,再搭乘原班車回濂洞。回想起來,這大概就是我愛好旅行的緣由吧!當我走過許多國家,遍覽各地名勝古蹟後,對於這樣的旅遊雛型,我反而深深懷念。這條頗有「海味」的「金礦鐵道」,早已步下舞台,成為歷史。如今,沿著北部濱海公路而行,除了消失的鐵道以及蒸氣火車頭,海風依舊,而我,童年時嚮往走出小小世界的美夢也依然未變。
火車抵達匹茲堡,女兒還在睡夢中,我搖醒她,到餐車吧!旅遊最大的樂趣之一,莫過於丟開鍋碗瓢盆,仍能享用精美的餐點。餐車猶如一間流動的小餐廳,侍者和藹可親,引領我們到一個明朗的窗口坐定。賓州的原野,剛剛覆蓋一層新雪,河面雖已結冰,仍能清晰見到薄冰下溪水潺潺而流。野鳥、藍天、白雪、枯枝、綠水,如詩如畫的意境,搭配桌前精緻的美食與咖啡,猶如一席自然中豐美的饗宴。
旅途中,最令人留連忘返的,莫過於坐在觀景車廂(Sightseer Lounge)中發呆。這個幾乎都是玻璃組成的車廂,所有的座椅都能旋轉,座椅旁還配有小茶几,車內並提供漢堡、三明治等簡便的餐點,以及咖啡、可樂等飲料。在這裡,旅客可以無拘無束的聊天、無所事事的閒逛、拿著書本暴露在陽光下閱讀。面對落地窗,我選擇讓腦中呈現一片空白。我意外發現,當一無所有的時候,更能重新接納所有的事物。我從來沒有認真看過夕陽,但是此刻,我是那麼清晰又仔細的欣賞它的美。紅色的霞光穿過銀白的樹林,照耀在一望無際的田野,成群的野鳥凌空飛越。原來世界這樣絢麗,為什麼我經常將它等閒錯過呢?夜深時,我仍捨不得離去。坐在窗前,靠著月光、雪色,我亦能隱約見到懸凝在石壁間的雪柱;偶爾行經小鎮,總會有明亮的燈影,照滿山城;有時看見船隻沿著河岸緩緩前行,有時也會撞見冒失鬼開著快車飛馳而過...我沉迷在這樣的氛圍中,不知道火車已經開到何處。
在車聲的律動中,從黑夜到黎明,由日出又日落,火車穿過中部大平原,越過東部的丘陵地,沿途或經工業大城、平庸小鎮,或經田疇平野、河谷山坵,每一刻,都讓我有豐碩無比的感受。
火車快要進站時,女兒以半命令的口吻對我說:「媽媽!你坐著不要動,我的力氣比你大,架上的行李由我來拿。」那一瞬,我覺得孩子長大了,女兒的貼心,讓我心滿意足。旅途中最大的安慰,莫過於有個貼心伴侶同行呀!
朋友們知道我要搭火車到紐約時,直覺的反應都是「你瘋了!搭飛機只要兩個多小時的地方,你竟然要去耗它一整天」。當火車抵達紐約那一刻,我內心充滿愉悅與歡欣。朋友們怎麼會明白,火車之旅,其實是一趟豐富的心靈之旅!
Wednesday, November 5, 2008
溫馨的大學城-莪巴那.香檳
看氣象預報時,我會特別注意伊州中部大平原上空浮動的雲層,偶爾看到厚雲層疾馳飄過,我的心會隨之一震,希望龍卷風不要在平原颳起,我無由地關心著覆蓋在雲層底下那個大學城-莪巴那.香檳的溫度與濕度。
莪巴那.香檳距離芝加哥往南大約兩個半小時的車程。起先,我對於這個大學城的了解,都是來自資料的閱讀。女兒申請大學時,我把每一份招生簡章都讀遍,來自莪巴那.香檳的資料,只是其中的一份。因它離芝加哥不算遠,我們遂有了一邊旅遊順道參觀校園的念頭。那是個晴時多雲瞬間豪雨成災的日子,車子穿越中部平原時,大雨匯流,馬路成河,沿途的玉米田,早已氾濫成片片的沼澤,好不容易車子開到莪巴那.香檳,我們終於看到伊利諾大學(University of Illinois at Urbana-Champaign)的校門。那次的參觀校園之旅,僅止於看到校門而已,我們在校門口的停車場稍事停留,隨即又上路了,當時只想趕快逃離這塊災區。這場豪雨,使得女兒申請伊大的意願幾乎歸零。
回到芝加哥後,女兒繼續寄表格申請學校,我也在電腦上將她申請的各校錄取標準及學費、生活費做成一張明細表。數字用表格一列,很顯然,伊大的報價最合理,雖然莪巴那.香檳上空的烏黑雲層在腦中揮之不去,然而純粹以經濟觀點來看,我多麼期望女兒能將伊大列為她的第一志願。
女兒陸續收到伊大錄取及獎學金的通知後,我們心平氣和地與她溝通,她終於同意再度拜訪莪巴那.香檳。這是一次深度的知性之旅。我們走進校門內的世界,聆聽校方為準新生做的報告,我們也隨著工讀生逛校園。工讀生的聰明伶俐、親和有禮,校園內莊嚴典雅的建築以及濃濃的學術氣息,讓我印象深刻。陽光下,我看到女兒專注聆聽時綻放的笑容,我的心情也隨之開朗。
女兒成了伊大的新鮮人,我也成了莪巴那.香檳的常客。去看女兒的時候,我經常住在離學校步行十分鐘的Jumer Castle Hotel。有時我會邀女兒到旅館與我同住,母女共享一頓豐美的古堡晚餐。有時夜半醒來,見她仍在燈下苦讀,雖覺不捨,卻也頗感安慰。這家詩意盎然的旅館,讓我心靈充滿溫馨。早春時候,冰雪載途,我會陪著女兒沿著旅館前的綠街送她上學;夏日炎炎,我就陪她到工學院的圖書館耗一整天;秋高氣爽,我們拾起飄落的紅葉一起欣賞;她上課的時候,我去逛校園內的美術館;她參加的樂團在音樂廳演奏時,我坐在台下分享她學習的喜悅。
大平原在我腦海中,向來是綿延千里的黃豆、玉米田,挺立在田野中稀稀疏疏的穀倉以及成群的馬、牛、羊。莪巴那.香檳讓我對平原有了更深的印象,它除了擁有豐富的自然景觀,更像一位涵養豐厚的慈母,將浩瀚的知識在平原中孕育。
一百多年前,莪巴那.香檳和美國中西部任何一個農村一般,處在一片草莽平原中,幾公里外才見到一戶人家。一八六七年,伊利諾州政府看中這片土地,便在兩鎮中間的空地上,創建伊利諾大學。伊大的創校,改變了平原景觀,使莪巴那.香檳成為聞名遐耳的大學城;伊大的學術聲譽,也讓莪巴那.香檳成為美國中西部的學術重鎮,來來往往的人潮中,有十九位諾貝爾獎得主,十六位普立茲獎得主,都住過這個溫馨的城市。
美國早期的州立大學,主要在配合地方建設,多以農、工、師範為主。伊大也不例外,它最早是個農工大學,後來再向理科與人文、法、商等科系發展。如今,它的工學院與農學院依然在全美名列前茅。如果沒有伊大百年來的建設與發展,今日的莪巴那.香檳必定仍是一片荒原吧!
翻開莪巴那.香檳的旅遊手冊,你會發現這兩個城市許多著名的景點都是伊大校園內的建築,像Krannert Art Museum,Krannert Center for the Performing Art,Assembly Hall,Memorial Stadium等。手冊中建議的旅遊路線也很另類,有一條路線是帶你參觀伊大的圖書館。你想圖書館有什麼好看的呢?但是莪巴那.香檳的居民可不這麼認為。他們告訴你,光是走馬看花逛遍伊大校園三十幾個圖書館,至少就要一整天的時間,若還要細看館內的陳設及瀏覽藏書,那就非得花上數年不可了。伊大圖書館藏書之豐,屢為當地居民樂道。的確,它超過九百萬冊的藏書量,在全美各大學術圖書館中,也僅次於哈佛與耶魯。
大學城內,最特殊的莫過於公車的行駛路線,我曾經花了不少時間研讀厚厚的一本公車路線圖,終於明白在莪巴那.香檳搭公車,必定要選黃道吉日。學校上課的日子,城市的交通絕對沒問題,兩分鐘之內,一定會有一班公車,載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。學校放假時,公車不是停駛,就是改道,兩個鐘頭內見不到車影是很正常的現象,此時只有自求多福勞動雙腿了。為什麼會有這種現象?其實只要了解城市的人口結構,也就不難理解。莪巴那.香檳不到十萬的人口中,伊大的師生及家屬佔了八萬左右。當地居民大概除了農民外,所有經營的事業都與伊大習習相關吧!
在莪巴那.香檳,就算勞動雙腿,也是美事一樁。走在大學城的街道,花香、書香迎風襲來,讓人心曠神怡。我看到穿著實驗袍的老學者踽踽而行,我聽到年輕學子朗朗的笑語。鐘樓悠揚的樂聲,路邊無言的雕塑,都會勾起我無盡的思緒。走進莪巴那.香檳的任何一棟建築,不論是書局、圖書館、表演藝術中心、自然史博物館、美術館、體育館、學生活動中心、教學大樓,觸目所及,都讓我深深感受到文化與教育,有一種值得人們珍視的追求與價值。
莪巴那.香檳是女兒成長過程中的一塊棲息地,她要在這邊研習新知、學習獨立、結交朋友、奠定未來的方向,她將在這邊體會什麼是研究的精神,什麼是學者的風範。
我經常想念這個充滿文化氣息的大學城,但我深知,我不可能搬到那兒長住。羽翼豐滿的鳥兒,你當讓牠盡情飛翔。莪巴那.香檳是屬於女兒地方,做為母親的我,只能經常思念,偶爾陪伴。
Monday, November 3, 2008
讓她單飛

The sculpture ALMA MATER serves as the " gateway to the University"
Locate on the corner of Green and Wright streets

伊利諾大學校園一景
附帶一提,「成長不寂寞」書中兩位主角茵茵、雙雙,先後從這個校園畢業後,如今茵茵在伊大芝加哥校區醫學院學習做人工義肢,雙雙在普林斯頓大學研讀公共政策與行政,兩個女孩都是拿了全額獎學金,孩子的努力,也是兩個母親的安慰吧!
註:
好友邱秀文在與我合著的書「成長不寂寞」的後記中,有一段話:「生孩子最痛,養孩子最累,教孩子最難。在海外,這最難還要加上面臨中西環境的不同和文化的差異。沒有人天生就會做父母,做父母和任何專業一樣,都需要學習。學習的來源,除了書本的理論,專家的指導,還來自和孩子的相處,日常生活的體驗。‧‧‧‧在教育孩子的過程中,除了痛、累、難,也有許多美好的感受和記憶」。
我在「納許維爾的夜店」一文中,提及一位中年歌者,作一首歌,祝福即將上大學的兒子,歌曲中有母親看到孩子即將單飛的喜悅,亦有母親心中的掛念與不捨。
寫「讓她單飛」的時候,女兒才進入大學沒多久,當她沈浸在新鮮人的愉悅時,我也開始體驗空巢的滋味,這篇寫的,正是我當年的心情。的確,在教育孩子的過程中,除了痛、累、難,也有許多美好的感受和記憶。
女兒每天從學校傳e-mail 回家,告訴我們她上課的情形以及課外的生活,她的來信總是簡短幾句,像是「物理教授講課精采,人也幽默,如果同學提前離席,他會說,別管他們,那些大概是某人的爸爸或媽媽」、「你們一定很難想像四百個人一起上課的情景,非常壯觀,教室有三個大螢幕,教授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,有聲歷聲的效果」、「數學課雖是小班制,同學都是一些不愛講話的男生,上課時,全班靜悄悄」、「大學城很少看到紅綠燈,但是車輛都會禮讓行人,很有人情味」,「我喜歡這裡的生活,傍晚在校園散步,涼風吹來很舒服」。我讀著這些簡短留言,內心充滿愉悅與安慰,我知道,女兒已經展開一段全新的生活,過得多采多姿。
女兒八歲時,跟著我們一起來美國,我永遠記得她背著一個大背包,手拉一箱行李的小模樣。一路上,她把那兩件行李照顧得好好的,乖巧得令人心疼。初來美國,由於語言的隔閡,她總是花上別人數倍的時間來學習。我送她到伊利諾大學的路上,她開玩笑的說:「媽媽,我小時候真的很聽老師的話,老師說上課不准講話,我就真的聽進心裡了,所以連老師問問題時,我都不敢回答」,她雖是玩笑的自我解嘲,卻也道出一段艱辛的學習路程。
她那一段適應美國生活的日子的確寂寞。一群孩子在公園嘻嘻哈哈遊樂,卻不讓她參與,因為她不會說英語。在學校,老師主觀意識中,也認為她什麼都不懂,很少給她發言的機會。幸好,她學習的意志堅定,總算渡過那段不愉快的時光。
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回下大雪,我牽著她上學,風雪交加,舉步維艱,根本無法前進,我說:「別去了,我們回家吧!」她卻堅持要上學,央求我:「媽媽,我雖然聽不懂,但我還是要坐在教室聽。」那天送她到學校後,我單獨走回家,想到這個固執的小女孩,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聽得懂老師的話語,一時五味雜陳,竟忍不住淚水直流。
有一天放學後,她帶著同情的語氣告訴我:「數學老師最辛苦,有幾個小朋友已經教好幾遍了,仍然聽不懂,老師沒辦法,還得重覆的一教再教,老師實在好可憐。」孩子的天真,逗得我直想笑,那一刻,我也的確非常開心,她的學習已經漸漸進入佳境,至少,她知道老師在講什麼了。
從半句英文都不懂,到如今順利進入大學,女兒的確有一段不平凡的學習經歷。這些年來,我們所能做的,就是:陪她學習,給她鼓勵。鼓勵她多交朋友、上圖書館、參加社團活動、擔任社區義工。她彈琴的時候,我們在旁邊靜靜欣賞;她做功課的時候,我們陪著她看書;她遇到挫折的時候,給她言語的安慰;她發表意見的時候,我們當個忠實的聆聽者。
那天,幫女兒把東西搬進宿舍時,腦中抹不去的,是她成長過程的點點滴滴。她曾經孤單的立在公園看別人玩耍,也曾經光榮的站在白宮草坪演唱;她曾經受到師長的歧視,也曾經上台領到至高榮譽的總統教育獎,畫面在眼前變得模糊,我仍不願相信這個在院中堆雪人的小女孩即將獨立,再也不需要媽媽鬧鐘了。思緒憂喜交集,猛一回頭,正巧看見一個男孩向父母道別,頻頻擦著淚水,這個孩子,也許從未離開過家吧!看著這個男孩目送父母離去,我亦有一股難言的不捨。
我們離開學校時,女兒並沒有這樣離情依依,她是個堅強的女孩,從小到大都是如此。看她愉悅又自信的跟我們揮揮手,我也面帶微笑,放心的走了。此刻,是讓她單飛的時候了。
Saturday, November 1, 2008
保留一段心情
某天,與趙逸閒聊,她說:「美玲,我有點好奇,你在整理文章的時候,你會重新修改嗎?還是就保留原來所寫的?」我說:「除了錯字,我不再更改原來所寫的內容,有時我會加一段註,寫現在的感受,就這樣而已。」
我相信,保留原文,就是保留了當時寫作的心情。人的心情,很容易隨著時間的流動,而有所改變,而文章,記錄下來的,正是那難得的瞬間情緒。情緒有時衝動,有時平緩,有時讓你懊惱不已,有時又讓你回味無窮,正是有那抑揚頓挫,才有那高潮迭起,也才能讓人低迴不已。
保留當時的心情,也正是我整理舊文章時最大的收獲。很多文章,我重新再看一遍的時候,我自己都覺得訝異,當時為什麼會這樣寫?有時看到幾個好句子,我連自己都佩服,當時是怎樣的一個景致,讓我有這樣的文思?某些辭句,我恐怕這一輩子再也寫不出來。
我相信,人生每一階段,皆有每一階段的心情。整理文章,也讓我對過往的日子,爬梳一段記憶。生活是如此花花綠綠,無頭無緒,一篇篇文章,就像在穿梭的時光中,留下的一個一個的點,當我把這些點點重新串成一條珠項鍊時,十幾二十年來的生活層面,也就在眼前一一重新浮現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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