註:
幾天前,我將這篇文章傳給我姊姊看,她提起當年我們一起去採紫菜,有一回,她被大浪沖走,差點滅頂,是我把她救起,她說我救了她一命,這事,我已不記得,但的確有可能發生。姊姊是游泳健將,她的泳技高我一籌,為什麼會被大浪沖走呢?她長得比我高大,當年我是使出怎樣的力氣,把她救起?如今回想,那股力量,就是來自姊妹的親情吧!
父親第一次來美,我帶他到芝加哥藝術博物館,看莫內畫展,父親在那幾幅海景前,駐足良久,留連忘返。人潮擁擠,我想催他快向前走,又覺得父親看到這麼喜歡的作品,以他曾經得過中風又買老人票的年紀,不用我攙扶能在博物館逛一整天,已經是難得了,為什麼要催他呢?對於海,父親有一份深情,也許是看到如此動人的畫,令他憶及當年住在海邊的種種,凸立於海面上的陡峭岩石,波濤洶湧後的風平浪靜,多多少少總會喚起他壯年時期的回憶吧!
對於海,我也有一份難以言喻的喜愛。父親的壯年,正是我的童年,當時父親服務於北部濱海公路旁的濂洞國校,喜愛大自然的父親,時常帶我們爬山或到海邊遊玩。我們被父親訓練得丟進海裡能潛能游,更有趣的是,我們也很懂得利用海裡的資源。游累了,父親拖我們上岸,教我們辨認海底的動植物,能吃的,我們就抓回家、採回家。魚兒游得快,蝦兒、螃蟹、章魚總是一溜煙就躲到石縫裡,要抓牠們都很難,唯有長在岩石上的海澡植物如紫菜、鹿角菜、小海帶等及貼在岩壁上的九孔,是我們常帶回家下飯的美食。母親做的紫菜湯特別道地,如今憶起那鮮美的滋味,仍不免垂涎三尺。
記得我們總是趁著母親將新鮮紫菜洗淨略為晾乾的同時,就到雞舍找幾只老母雞剛下的蛋,到鄰家菜園摘幾根蔥,讓母親當配料下在湯中。起鍋時,母親會將我們挖到的九孔,一起加入湯中,九孔為湯增加一股鮮味,爽嫩可口。母親的紫菜湯,最特別的,也就是那最後一招─燙九孔。現在餐廳賣的九孔都很貴,吃時加上許多作料,如果知道我們的吃法是如此奢侈與平淡無味,大概要氣炸餐廳老闆。我想紫菜湯人人會做,有現成的康寶濃湯作料就更簡便了,連菜都不用洗,只要將湯料煮開,加個超市買回來的蛋,全家就吃得樂呵呵了。鹿角菜是父親的最愛,含許多膠質,入口滑潤脆爽,清炒蒜苗,乃當年待客上品。小海帶加章魚涼拌,也是一道下飯好菜,這道菜越辛辣越夠味,再加點薑、蒜、醋、麻油就更可口。女兒一向愛吃薯條、漢堡這類美式食品,我做的這道菜,她也讚不絕口,寧可棄漢堡就米食。來美國後,偶爾我也煮紫菜湯,只是煮不來當年母親做給我們吃的味道,如今果真要母親再煮那同一道菜,少掉我們親自到海邊岩石採摘的紫菜與九孔,恐怕也是原味盡失。
在海邊長大的我,若說完全做不來一道像樣的海味,那就太愧對我那多采多姿的童年了。同樣是海菜,我自認為能夠做到色香味俱全,敢在訪客面前秀出獻醜的是「筍絲繪髮菜」。髮菜質細柔軟,咬在口中有一種油滑潤口的感覺,作這道菜有個訣竅,筍子一定要嫩,如果能買到冬筍則味更佳,其次要用香菇排骨熬高湯。髮菜洗淨,高湯熬好後,放在一旁備用,筍子、紅蘿蔔、金針菇、香菇、肉、豆腐、豬血皆切絲,調味料可隨各人口味,加入鹽、糖、香油、薑末、料酒、米醋等。煮時,先將油二大匙燒熱,所以材料一起下去炒,加入高湯煮約五分鐘後,入調味料及髮菜,再燜煮一分鐘,用太白粉勾芡後,撒上少許芫荽,即可上桌。
說起與髮菜的因緣,也還得追溯到那美妙的童年。濂洞海邊的岩石並不產髮菜,雖然我於暑假期間幾乎天天泡在海邊曬得像個小黑炭,在濂洞海濱,可從來沒看過髮菜這玩意兒。父親有一位學生,家住離濂洞一、二公里的呢咾,自幼得小兒麻痺,當時交通不便,每天來回走路上學,著實不便,父親要他住在我們家,我們待他如親弟弟。星期假日,他回呢咾,我們也跟著到他家玩,我才知道有髮菜這麼有趣的海中植物,起初我還認為它長得太像頭髮連採都不敢採呢!
濂洞與呢咾雖然都在北部濱海公路上,都屬岩岸地形,卻有不同的地形結構,濂洞海邊到處是高低不平的大岩石,呢咾放眼望去,卻是一片海蝕平台。我們喜歡在海蝕平台上玩,漲潮的時候,海水頂多淹到肚皮,潮退以後,平台上露出黑黑的一片,就是髮菜了。呢咾的婦女,乘著退潮時急急刮下它們,曬乾後,拿到濂洞的菜市場賣,能賣到不錯的價錢,呢咾人也賣紫菜及其他海產。
我們偶爾到海邊採紫菜,非常好玩,但以賣海菜維生的人,常年與海浪競爭生存空間,可非常辛苦。因為只有海浪常拍打到的岩石,海菜才會長得肥大又漂亮,他們必須冒著被猛浪吞噬的危險,大浪退下時,跳上岩石採幾分鐘,風浪來襲時,趕緊後退到安全的地區,即使冬天風高浪大,為了生活,他們仍得出門,承受風浪。我們常吃的海苔,都是加工後的精美食品,吃的時候,大概很少人會去體會採紫菜人的辛酸。
後來我們搬離濂洞,也聽說「台灣金屬礦業公司」在呢咾建「禮樂煉銅廠」,呢咾的居民都遷離了那個頗富人情味的漁村。如今恐怕許多人早已遺忘了那長滿髮菜的一片海蝕平台。難怪父親面對莫內的海景名畫,心緒翻騰不已,感喟的豈僅是年華老去,當年手攜兒女上山下海的精神與活力,已不復有,才是最大的傷感呢!
Sunday, December 13, 2009
Saturday, November 21, 2009
活的古木化石─銀杏
銀杏的果實如梅子般大小,但果肉有惡臭,除去果肉,裡面的果仁就是中國菜中常用的白果,白果也是中藥中常用的藥材,用來治呼吸道方面的疾病,但不能吃太多,會中毒,不可不慎。白果殼的作用恰與果仁相反,必要時可用白果殼煎服解毒。
我上班的地方,門前種了好幾棵銀杏。銀杏的葉子,像把小扇,風一吹,就翩翩起舞。工作累了,我喜歡站在門口看飛舞的扇面,紓解心靈的疲倦。漸漸的,我迷上了銀杏,愛它在空中如彩蝶般的感覺。
才看它葉落,又見它在春風中自芽梢竄起。綠樹成蔭以後,曾幾何時,它又隨著秋的旋律變黃。它總是依著時序迴轉,隨著歲月換裝。去年耶誕節前夕,我不忍心看墜落一地的黃葉隨風飄進雪堆裡,於是撿起幾片,夾在賀卡裡,寄給遠方的朋友,也夾一些在自己的書頁。
收到我寄的黃葉,朋友興奮異常。回信說:飄零的葉片仍有餘溫,在寒冷的冬夜,燃起一絲暖意。朋友並附寄了一堆有關銀杏的資料。我仔細閱讀朋友關懷的心意,也更深一層認識了我喜愛的銀杏。
於是我知道,銀杏有一個不凡的名稱─活的古木化石。一般來說,生物在進化過程中不斷的演化,也會不斷的改變外貌;但是科學家發現銀杏樹的外貌,竟然和一億五千萬年前遺下的化石無異,「活化石」的名稱就是由此而來。另外,銀杏在植物學上還有一項特點,它是非針葉的裸子植物,遠在針葉樹和闊葉樹出現以前,銀杏已經在世界各溫帶地區普遍生長了。在現存的樹木中,它還佔有獨特的地位呢!如今,人們更有興趣研究它的醫學價值,已經有醫學報導指出,從銀杏葉中的某種成分,提煉出來的藥物,不僅可以增強人的記憶,還可以防止老化。
銀杏的生命力強又不怕污染,目前世界各大城市都普遍種植。因為雌銀杏會結出如櫻桃般大小的肉質果實,有臭味,落在地上會爛成一團,並不適合種植在公共場所,所以街道上常見的銀杏都是雄株。
幾天以前,我搭車經過郊區一個古老的城鎮,燈影中,一輪明月懸掛天邊。我抬頭,只見金色的月光隱隱映在扇狀的葉海中,再仔細瞧,才看清楚兩旁的行道樹全是銀杏,從街頭延伸到街尾。清冷的老街,樹影與月色的纏綿,竟讓我產生一種近乎華麗的迷惑。月色中,整條街道彷彿拉長、變柔了。那淒迷的美猶如一股哀傷的浪潮,讓我心悸又傷感。其實,美一直存在著,只是我未曾留意。這使我想到,世間多少事往往因為我們的疏忽而忽略,因為我們的不在乎而錯過。那夜,我幾乎徹夜未眠,腦中盤旋的,都是那一大片在暗夜中搖盪的銀杏。
最近幾天,天氣漸漸轉涼,黃葉漫天飛舞,我拾起撒落一地的銀杏葉,小小的扇面盈握掌中,對朋友的思念之情油然而生。此刻,朋友是否也正期待收到我精心設計的銀杏賀卡?
Thursday, October 29, 2009
南瓜季節
看到南瓜,你會有什麼樣的聯想呢?味道甜甜的、南瓜子香香脆脆、它的色彩鮮麗明亮....你有沒有想過,南瓜也可以變成一件很好玩的藝術品。
我愛看南瓜,紅橙橙的南瓜擺滿街道,整條街都變得亮麗了。我也愛買南瓜,經過市場,忍不住總要挑它幾個。我喜歡摸摸它們,品評它們,挑它形狀的毛病。太圓了,像個胖嘟嘟的小矮人,太長了,又像長臉的怪巫婆,在我眼中,都不及格。我選擇南瓜的標準很嚴格,大南瓜必須線條對稱,分配均勻,有點修長,亭亭玉立才行;小南瓜則要奇形怪狀,愈醜陋愈能顯出它特異的品味。
南瓜帶回家裡,我要忙上好幾天呢!大南瓜,是雕刻的好材料,得依它的形狀先畫設計圖,再將它雕成不同花樣的作品。我的女兒是南瓜雕刻高手,每一年都有令人驚豔的作品,她曾經在南瓜上雕刻中國山水畫,也曾經將南瓜摟空成一隻貓型,南瓜,考驗她的創作能力,也讓我對這個季節產生種種冥想。小南瓜,我摟空它們,曬乾後,變成一顆顆南瓜球,放入臘燭,就成了小小的燭台;中南瓜,我為它們畫上彩裝,裝扮一番,擺在書架上,南瓜味混雜著書香,很誘人呢!
每年萬聖節前夕,我都會將南瓜擺在家中每個角落,或放在庭院中,妝點一下過節的氣氛。
萬聖節(十月三十一日),是西方的鬼節,就像我們中國人的中元節。刻南瓜燈畫南瓜,在西方國家,是萬聖節一項傳統的古老習俗。西方人相信,死人的靈魂會在萬聖節之夜出來閒逛,他們也相信鬼怕紅色和光,如果要讓鬼遠離,必須穿上紅色的衣服,手上提著燈,以避邪。最早,人們以一種疏菜蕪菁刻成燈籠。蕪菁有點像小小的圓蘿蔔,體積小,後來才改成用南瓜刻。南瓜的色彩漂亮,體積也大,更適合放入燭火。南瓜的金黃澄色,現在已成為萬聖節的代表顏色了。這個季節上街,你會看到所有的櫥窗都以橙色系列來裝飾。
萬聖節對小朋友來說,最有趣的,莫過於將自己裝扮成一群愛鬧事的小鬼,去敲鄰居的門,挨家挨戶要糖果。一見面就說「Trick or Treat」,意思是你要給賞還是要我這個小鬼來搗蛋。萬聖節在家門口擺個南瓜,即表示歡迎小朋友來要糖。
萬聖節講鬼故事,也是一項古老的習俗。人們喜歡相互傳說、吹噓在十月三十一日晚所見的奇異景象,也喜歡在萬聖節之夜算命預測未來。美國人和中國人,觀念有許多不同點。在鬼節的慶典上,就有著更明顯的差別。在台灣,過中元節,家家戶戶誠心敬意地祭拜好兄弟。中國人是敬鬼神而遠之,也很忌諱把鬼字說在嘴裏。七月出門,都會被特別叮嚀凡事要小心。在美國,過萬聖節,不僅許多人家將骷髏掛在大門口,南瓜也刻得面目猙獰,並將自己扮巫婆、扮惡鬼,自娛娛人,不但不覺得恐怖,反而非常好玩。
南瓜對一般人來說,代表年度的豐收,對我來說,卻藏有一份深深的友誼。
剛到美國那年,在外子的學校安排下,理查一家成了我們的招待家庭。我們在美國的第一次萬聖節,就是在理查家過的。在理查家過節,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,他們家擺放在屋內每個角落的南瓜燈,閃閃爍爍,簡直像一座南瓜城。每顆南瓜都雕得那麼精美、迷人,我們都好喜歡,希望也能刻一個。理查夫人說:「刻南瓜燈嘛!一點都不難。」當場就教我們刻,那晚,女兒捧著自己刻的南瓜回家,興奮得久久不能成眠。
理查是將軍,經常調動職務,他們已經搬離芝加哥好幾年,每年仍會從世界各個角落寄來問候的卡片,有一年信件來自義大利,有一年從瑞士寄來。
又是南瓜季節,雕刻刀把玩在手上,雕著摟著,不經意的我竟計算起,這是我來美國後刻的第幾個南瓜了?我忽然憶起第一次刻南瓜燈的情景,也思念著理查一家人,不知他們現在在世界哪一個角落?
Wednesday, October 28, 2009
一隻受傷的叉角羚
黃石公園內一隻受傷的叉角羚,仔細看,牠的脖子有一道傷口
車子在黃石公園的山區緩緩而行,一隻叉角羚迎面走來,橫跨馬路,慢慢走向山坡,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清晰地看見叉角羚。叉角羚體態健美,身著棕白花紋的皮外套,溫馴、優雅、含蓄的外型,讓人情不自禁地喜愛上牠們。可惜牠們的個性內向害羞,稍有一點動靜,就會被驚嚇到。有人說叉角羚出生一小時以後,就跑得比成年人還快,快速奔馳,可以說是牠們求生與逃生的本能。叉角羚一小時能跑六十哩,算是北美洲跑得最快的哺乳動物了,大概只有參加比賽的賽馬才能跑得這麼快。
幾天以前,我們開車在草原上,追逐一隻叉角羚,目的只為了要靠近一點,看看牠的長像。但是牠飛奔的速度和那種驚慌的樣子,讓人看了覺得很不忍心。我們如果鍥而不捨的追逐,就有侵犯動物隱私權的嫌疑了。後來,我們將車子停靠路旁,遠遠地看牠消失在濃濃密密的灌木叢中。
這隻叉角羚看見我們的車子停下來,並沒有機警的逃走,只是靜靜的站著,低頭背對著我們。我迅速取出相機,按了兩下快門,因為怕驚動牠,我不敢繞到牠的面前。相片沖洗出來,我才明白牠為什麼不逃走。牠受傷了!在牠的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傷痕。
這道傷痕讓人看了心疼,是獵人為了尋樂,在牠的脖子上狠狠射擊一槍呢?或是其牠的野生動物餓了,想飽食一餐,才咬牠的脖子一口?這隻叉角羚一定是經過一番搏鬥,才獨自逃到這個山區。看來牠是疲累了,可是牠仍然顯得那麼勇敢堅強。
我很慶幸自己在廣漠的山區,這麼清楚又近距離的看見一隻叉角羚;但是看見照片以後,我的心情卻又陷入一種無言的悲傷。牠不逃走,是因為牠已經受傷了。原本,牠應該與人們遠遠的保持一段距離,就像前幾日我們追逐的那隻叉角羚。唉!我的幸運竟然是牠的不幸換來的!失去了往日奔騰在原野上的光采,在山區踽踽獨行,牠也會有寂寞、孤獨的感覺嗎?
我很想把這張照片寄給黃石公園管理局,讓他們知道公園內有一隻這樣受傷的叉角羚,但是想想又作罷。據黃石公園內的報紙記載,去年有一隻灰狼被處死刑,因為牠不乖,偷吃並且咬傷公園內一些野生動物。如果因為這張照片害一隻灰狼或棕熊被處死,那也不是我所樂意見到的事情。畢竟,野生動物有牠們自己的生態循環方式,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。
Wednesday, October 21, 2009
秋風吹起,又是楓紅時節
Thursday, October 8, 2009
荷花池畔
一個晴朗的午後,我到芝加哥植物園散步,信步走到荷花池邊。
靜止的荷葉,與氣流交疊,奔放出一股動態的美感。荷的枝葉自水中竄出,將水逼得明豔照人。花葉在水中緩緩的搖曳,令人產生一種暇思。
荷的悠閒對照自己的忙碌,讓我既羨慕又激動。我不禁自問,何時才能如這池荷一般的清閒?
池畔的說明寫著:中國人把荷花當做祭祀的上品,它象徵清廉、脫俗與對神的崇敬。它除了清雅高尚,人們俗稱蓮藕的「地下莖」以及蓮子的「種子」,是中國人喜愛的佳餚。中國人並且以荷葉包裹食品蒸煮,清淡香甜,口味獨特。
這一連串的「中國」,讓我思念起台北植物園的河花池。年輕的時候,多少個夏季的晨昏,我都在那兒的池畔渡過。此刻,那一大片的荷塘,是不是正盛情的綻放?那畫荷的老人,是不是還在池畔寫生?
剛來美國那年,有一回到朋友家,朋友煮了一鍋「蓮藕燉排骨湯」盛情招待。我喝著喝著,香甜的湯汁,竟化作眼中兩行清淚,簌簌流下。第一次,我感覺到在異鄉作客的無奈與哀傷,一種莫名的空虛感在心中凝聚迴旋,久久無法釋散。
當我漸漸適應美國的生活,偶爾我會獨自到中國城的餐廳,點一道「荷葉糯米飯」,細嚼慢嚥,仔細品嚐。黏稠的糯米,被荷葉緩緩醞釀出甜味,混合著淡雅的荷葉香,那股直直滲入米心的「香稠」,口感溫潤不膩,有一種交互衝擊的圓融與美感。我常欣喜自己住在中國城附近,雖在異鄉,卻依然能享受美味的家鄉口味。
近日,朋友從台灣來訪,送我兩大包乾蓮子,我索性一口氣煮了一大包,加些粗砂糖,整鍋冰在冰箱,天熱就盛它一大碗。我已經完全適應了美國社會緊張、焦慮、急促的生活步調。屬於中國人獨到精緻的飲食文化,如喝蓮子湯這麼溫文雅趣的事,也被我大而化之了。蓮子湯清涼甘甜,蓮心仍苦,含在口中的滋味,儘是百味雜陳。
一陣風吹過,飄蕩的荷葉,在池面掀起一波小小的漣漪,午後的池畔因風顯得更嫵媚。啊!異鄉雖美,難忘的,總是自己生長的地方。
流動的風,引我沉思。「荷葉生時春恨生,荷葉枯時秋恨成,深知身在情常在,悵望江頭江水聲。」李商隱的詩句,隱隱在腦中浮動。荷難道也會哀傷嗎?春生秋成,荷只懂得依時序花開葉落,連隨風舞動也是默默無言,荷怎會明瞭人世間的恩恩怨怨與深情?哀愁的恐怕是作者自己吧!
午後,呆坐池畔,看濃淡相間的綠葉,與那粉粉的紅花爭奇鬥豔;看自己映照在水面的臉龐。這一刻,就讓時間靜止吧!孤獨,何嘗不是一種幸福與享受。
生活中的美趣,何需刻意去追尋?只要心平氣和,天地自是一片寧靜。
Monday, October 5, 2009
白色桑葚
傍晚,到蔡醫師家小坐閒聊,蔡醫師和老公正好有電腦的問題在書房討論,我一個人到後院陽台喝茶、看書。
蔡醫師家位於高爾夫球場旁,由後院望去,一片翠綠。遠處球友正在揮桿,近處一群野雁、幾對綠頭鴨悠游於池畔,柔和的霞光映照池面,徐徐晚風吹來,我啜飲著高山茶,沉迷於書中情境。
猛一抬頭,眼前一棵高大桑樹,幾隻雀鳥鳴叫其間。這棵桑樹,枝葉如蓋,但除了高大外,並不顯眼。
蔡醫師端來幾盤水果,西瓜、櫻桃、還有一小碟深紫色的桑葚。「怕你一個人無聊,吃吃水果吧!這桑葚是朋友摘來的,用鹽水洗一洗,美味可口,而且營養豐富,對身體很好」。蔡醫師隨手往前一指,「就在那邊,球場邊界,那裡也有一棵桑樹,結滿紫紅色的果實,我散步時,經常隨手摘它幾個。」
「你後院這棵桑樹也很美呀!也結了不少果實呢!」蔡醫師湊近一看,「是呀!果實倒也不少,可是都還沒紅呢!」
蔡醫師又進書房去了。我闔上書頁,走下陽台,靠到桑樹旁。湊近一看,才發現一顆顆果實,晶白如玉,懸在葉側,垂掛枝頭,在餘暉中,依然耀眼。我伸手一摘,這果實分明熟透了,只是不知道是酸是甜?淺嚐一口,訝異極了,甜如蜂蜜,帶點龍眼花香,這簡直是人間美味呀!
我迫不及待摘了幾顆,送到書房。「嚐嚐看!嚐嚐看!」蔡醫師吃了一顆,嚇了一跳,「哇!我從來不知道這棵桑樹的果實這麼香甜,而且是白的,我老在等它紅,就不見它變顏色。」
丟下手邊的電腦,蔡醫師到廚房拿了一個小盒子,「走!走!我們去摘桑葚」,蔡醫師說:「我在這邊住了二十幾年,只知道這棵桑樹,每到夏季,就是小動物最愛集聚的場所,我經常坐在陽台上,看各種不知名的小鳥枝頭跳躍、野鴨、野雁、松鼠、浣熊、小鹿,群集於樹下,我怎麼沒想到牠們這麼愛在這兒野宴,是因為這棵樹的果實特別好吃。而我,卻從來沒吃過呢!」
想一想,真有趣,印象中,總覺得桑葚成熟時,就應該是深紅或黑紫,青綠或淺白的一定酸,腦中既定的想法,壓抑了我們嘴巴去品嚐的意願,於是,一棵高大的桑樹,結實累累,日復一日,只有任他風吹雨打,犒賞小動物了。
蔡醫師說週末,他要約幾個好友,在後院烤肉,讓大家來摘桑葚,這回的仲夏桑樹宴,當然以人為主角了。
摘了滿滿一整盒,到廚房換個盒子,蔡醫師又帶我們到球場旁邊,去摘結滿紫紅色果實那一棵。
一盒白玉水晶,一盒紫黑寶石,帶著兩盒既香又甜的桑葚滿載而歸,心中充滿愉悅。我很高興幫蔡醫師解決一個他多年來的疑惑,「為什麼這棵桑樹的果實老是不紅呢?」原來,這棵桑樹的品種是白色的。當然,我更期待的,是週末的採桑宴。
Tuesday, September 15, 2009
梵谷的臥室
梵谷的自畫像。梵谷總是把自己畫得蒼老、悲涼,其實梵谷長得英俊瀟洒,氣質不凡。他的祖父、父親,都是牧師,他的叔、伯及弟弟都是有名的畫商,梵谷家族在當年是西歐最大的販畫世家,家族人士原先也都有意培養他當畫商或牧師,但他終究走了自己的路,成為家族人眼中不成材的黑羊,終其一生,只有他弟弟信任他,支持他。看梵谷傳,最令我感動的地方,是他們兄弟之間的情誼,他臨終前,他弟弟說的一段話:「我要為你開一個個展,展出文生‧梵谷的全部作品。」
最近,朋友借我一本「梵谷傳」,原作者是Irving Stone,余光中翻譯,大地出版社於民國六十七年出版。展開書頁,我像著了迷似的,花了幾天的時間,一口氣看完。這本以小說型式寫成的傳紀,雖然精采,文字達六百多頁,卻仍有不足之處。太像小說,有些情節難免虛構,許多梵谷的畫,純用文字描述,難以令人一目了然。於是,我又到「芝加哥藝術博物館」逛一圈。走進印象畫派的展覽室。一進門,喬治‧秀拉那幅「大碗島上的星期日下午」(Sunday Afternoon on the Island of La Grande Jatte)佔住一面牆,迎面而立。這幅芝加哥藝術博物館的鎮館之寶,讓我頓時想起梵谷和高更在巴黎初識那一夜。那天夜半,高更帶著梵谷到秀拉家,秀拉正在畫這幅巨畫,他把畫筆垂直在手中,把顏料一點、一點、又一點的點在畫布上。
他們兩人的友誼就如同秀拉畫布中的點、點、點,既清晰又模糊,一筆一筆的堆積。
走進另一間展覽室,掛著梵谷和高更的作品。
這間展廳擺放的,大部份是兩人在梵谷的黃色小屋中畫的。
1888年二月,梵谷從巴黎搬到南部的阿羅(Arles)。五月,他寫信邀請高更到他的小屋同住。十月23日,高更來了,梵谷興奮異常。兩個多月的時間,他們一起繪畫,各自創作了二十多幅的作品。
梵谷、高更的畫風完全不同,對藝術的見解也相左。梵谷喜歡黃色,用料大膽、粗獷,強烈的色彩,漩渦似的線條,在畫中熱烈的展現他心靈的感受。高更謹慎、有條理,喜歡紅色,經常深思再下筆,他把理想及夢境融入畫中。他們白天工作,晚上互相品評作品,並試圖說服對方尊從自己的見解,兩人只要談起自己喜愛的畫家或繪畫,爭端就起,這樣的爭執經常是情緒化的。
從一開始,高更就後悔搬去與梵谷同住,兩人性格如此不同,如何能好好相處呢?十二月底,高更堅持要離去。梵谷害怕失去友誼,以及想到高更離去後,又要孤獨無依,情緒壓抑到極點,導致自殘,他割下左耳。高更被他朋友這種瘋狂的反應嚇到,迅速離去,他決定再也不要見到梵谷。他們有生之年,未曾再碰過面,但是仍有書信往來,仍然相互景仰對方的藝術成就,高更寄畫送給梵谷,梵谷要高更保存他特別為高更畫的向日葵。
這個廳中,最吸引我的一幅畫,是梵谷在黃色小屋中的臥室。
「臥室」這幅畫,有三個版本。第一個版本,是1888年畫的,現存於阿姆斯特丹梵谷博物館。另外兩個版本,畫於1889年,是臨模第一張畫的習作,他當時已經住在聖瑞米療養院。芝加哥藝術博物館這張,是其中之一,另一張,收藏於巴黎奧賽美術館。梵谷住在療養院那段時間,無法創作時,他就臨模,以舒緩情緒。
這張畫,透露出梵谷的私人世界。一張床,一個桌子,兩張椅子,牆上幾幅裝飾的畫,他的生活就是這麼簡單。受日本畫風影響,這張畫線條簡明,梵谷寫給他弟弟西奧的信中提及“simplification gives a grander style to things, here it is to be suggestive of rest or of sleep in general. In a word, looking at the picture ought to rest the brain, or rather the imagination” 這是一個安靜休息的場所,住在裡邊,可以靜思,可以瞑想。畫中鮮明的赭黃,藍色的牆、綠色的窗框,這樣的組合,充滿和諧、溫馨,是他心中所期待的安全島、理想國。這與他現實生活中的煩亂無序其實是相抵觸的。
梵谷的理想,是要將他的黃色小屋,變成一間南部的畫室,一間藝術家永恒的畫室,他要在此終老一生,歡迎所有的畫家來此作畫。他甚至安排高更當他畫室的主任。高更是他的第一位客人,他為了歡迎高更到來,積極佈置黃色小屋。他自己生活簡單,卻幫高更買好的床及家具,他畫向日葵及這張畫,來佈置高更的房間。
高更離去,不久,梵谷即住進聖瑞米療養院,南部畫室的構想,終究沒有實現。
擺在「臥室」旁邊的一幅「梵谷自畫像」(1887年畫),也讓我沉思良久。如果看過梵谷的照片,你一定得承認他長得非常帥,是個美男子。他風度翩翩,氣質不凡。可惜梵谷留下的照片不多,書上常見的,大概只有兩張吧!他的自畫像,倒是留下不少,當他雇不起模特兒的時候,他就拼命畫自己。梵谷曾經說:「我要畫一個人像,就要使大家感覺到那個人的整個生命之流,感覺到他所見,所做,所遭受的一切。」是的,梵谷總是把自己畫得那麼蒼涼,像個老頭似的。他的自畫像,刻印著他內心的掙扎,失戀、病痛、孤獨,全寫在這張臉上。這不該是一張三十多歲的年輕人的臉呀!但生長在一個無人能接納他的年代,那種被壓抑的心是蒼老的。
畫家的痛苦,在於不被人了解。終其一生,理解他的,只有他的弟弟西奧,而賞識他的,只有嘉舍大夫與奧里葉兩人。諷刺的是,梵谷家族在當年,是全歐最大的販畫世家,他的叔伯開的藝廊,涵蓋西歐各國,但梵谷在他們的眼中,只是一隻不成材的黑羊。他有生之年,只賣出一張畫,只看到一篇奧里葉寫的美評。
看完梵谷傳,再到藝術博物館走一回。看著展廳中擺放的,都是梵谷當年在巴黎的畫友。秀拉、高更、羅特列克、塞尚、畢沙羅,這群當年默默無名的畫家,怎麼會想到有一天,他們的作品,全被高掛在世界著名的博物館呢!
Friday, September 4, 2009
隔街對望的兩個女人
來到芝加哥的人,常會為兩個女人所迷倒。我也經常獨自到「芝加哥市政中心」廣場前與她們交談。
女人看女人,越看越有味,越看越入迷,有幾許的幻想和羨慕,難免也有幾分醋意與嫉妒,到底她們美在那裡?那一點吸引人?為什麼她們總是充滿盈盈的笑靨?為什麼她們不怕風吹雨打,冰雪摧殘?
兩個女人面對面相望,心胸豁達,漂亮自負,卻非常有修養的從不隔街對罵。
畢卡索說:「她是我的最愛。她獨立豪邁,堅毅果決;她溫柔浪漫,充滿了熱情。」
米羅說:「她是我心醉的人。她嫵媚多情,高貴雍容;她的心地善良,熱愛世界。」
當我站在街頭欣賞兩個藝術大師的傑作時,也常常聯想:藝術家在創作一件作品的時候,他的靈感來自何處?在什麼環境下,使他們對美的銓釋有不凡的見解?
我想,西班牙民風的浪漫,也影響了米羅創作的觀點吧!他對女人一定有獨特的品味,女人在他心中就像一杯馥郁馨香的醇酒。你看,他以反轉的高腳酒杯,作為女人身體的造型。杯口是搖曳生姿的裙襬,細瘦的杯腳,是動人的柳腰,杯把部分變成迷人的細頸與前胸。至於頭部以叉子造型來完成,朝天的叉尖,像是女人戴在頭上的冠冕,富貴大方有如女王。很奇特吧!一個酒杯、一把叉子在藝術家的創作意識中就能代表一個女人。
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十日,在米羅八十八歲誕辰當天,這件作品安置在市政中心對面的邦斯威克廣場。它是西班牙現代藝術大師米羅生平中,唯一屬於大型紀念碑式的公共藝術。
畢卡索心目中的女人有點詭異,造型像個印地安人頭,以極現代化的線條塑成一個三度空間的立體雕塑,代表著強勢、粗獷、義勇,卻也溫柔敦厚、熱情洋溢。這內涵正顯現出芝加哥歷史、文化和生活的一部分精神。藝術品的呈現,通常會與當地的人文、環境、建築景觀等條件相互搭配而成。畢卡索這件作品以高碳鋼的素材塑成,如果仔細欣賞,你就會注意到這種質材和市政中心大樓結構的建材完全相同,具體呈現出藝術品與建築景觀互動的美感。
一九六七年八月十五日,這件作品在市政中心廣場前揭幕。因為有了這件歷史性的作品,芝加哥公共藝術的推廣邁向了新的紀元。
畢卡索的最愛,米羅心醉的人。兩個藝術家將他們心目中最崇敬的女人,獻給芝加哥市民,性感的美女造型經過藝術家感性的思考而完成。兩個女人面對面,昂然挺立在最熱鬧的街頭。她們,不僅提升了芝加哥的公共藝術形象,也讓芝加哥充滿文化氣息。
佇立街頭,我思索女人,寧為女人。
女人看女人,越看越有味,越看越入迷,有幾許的幻想和羨慕,難免也有幾分醋意與嫉妒,到底她們美在那裡?那一點吸引人?為什麼她們總是充滿盈盈的笑靨?為什麼她們不怕風吹雨打,冰雪摧殘?
兩個女人面對面相望,心胸豁達,漂亮自負,卻非常有修養的從不隔街對罵。
畢卡索說:「她是我的最愛。她獨立豪邁,堅毅果決;她溫柔浪漫,充滿了熱情。」
米羅說:「她是我心醉的人。她嫵媚多情,高貴雍容;她的心地善良,熱愛世界。」
當我站在街頭欣賞兩個藝術大師的傑作時,也常常聯想:藝術家在創作一件作品的時候,他的靈感來自何處?在什麼環境下,使他們對美的銓釋有不凡的見解?
我想,西班牙民風的浪漫,也影響了米羅創作的觀點吧!他對女人一定有獨特的品味,女人在他心中就像一杯馥郁馨香的醇酒。你看,他以反轉的高腳酒杯,作為女人身體的造型。杯口是搖曳生姿的裙襬,細瘦的杯腳,是動人的柳腰,杯把部分變成迷人的細頸與前胸。至於頭部以叉子造型來完成,朝天的叉尖,像是女人戴在頭上的冠冕,富貴大方有如女王。很奇特吧!一個酒杯、一把叉子在藝術家的創作意識中就能代表一個女人。
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十日,在米羅八十八歲誕辰當天,這件作品安置在市政中心對面的邦斯威克廣場。它是西班牙現代藝術大師米羅生平中,唯一屬於大型紀念碑式的公共藝術。
畢卡索心目中的女人有點詭異,造型像個印地安人頭,以極現代化的線條塑成一個三度空間的立體雕塑,代表著強勢、粗獷、義勇,卻也溫柔敦厚、熱情洋溢。這內涵正顯現出芝加哥歷史、文化和生活的一部分精神。藝術品的呈現,通常會與當地的人文、環境、建築景觀等條件相互搭配而成。畢卡索這件作品以高碳鋼的素材塑成,如果仔細欣賞,你就會注意到這種質材和市政中心大樓結構的建材完全相同,具體呈現出藝術品與建築景觀互動的美感。
一九六七年八月十五日,這件作品在市政中心廣場前揭幕。因為有了這件歷史性的作品,芝加哥公共藝術的推廣邁向了新的紀元。
畢卡索的最愛,米羅心醉的人。兩個藝術家將他們心目中最崇敬的女人,獻給芝加哥市民,性感的美女造型經過藝術家感性的思考而完成。兩個女人面對面,昂然挺立在最熱鬧的街頭。她們,不僅提升了芝加哥的公共藝術形象,也讓芝加哥充滿文化氣息。
佇立街頭,我思索女人,寧為女人。
Monday, August 24, 2009
行經休息站
學生時代,經常與同學相約長途開車旅遊,美國、加拿大跑遍不少地方。年紀漸長,旅遊方式逐漸改變,近幾年,遠程都搭飛機。女兒要到華府史密松寧博物館實習及寫論文,我們決定開車送她去,除了幫她搬家,也回味一下開車旅遊的樂趣。
從芝加哥到華府,要十二個小時,時間說長不算長,距離說短也不算短,我們計劃一路玩過去,讓行程儘量舒緩從容。
高速公路上的休息站,是一個迷人的景點,有一股無形的魅力,令人渴望。那是一個長途開車的過客,暫時休憩的場所。我喜歡在休息站徘徊,伸展一下壓縮在車廂內的軀體。
美國每一州的休息站,規模大小不同,服務卻是大同小異。通常位於州界的休息站,提供的資訊最完整。除了有專人在櫃台回答詢問,也免費提供本州與鄰近各州的地圖及旅遊資料,以及附近餐廳與旅館的折價券。過了州界的第一個休息站,通常是我們必遊之處。我的書架上有許多地圖,大都來自休息站,雖是免費得來,我卻特別珍惜。它們不僅記錄我曾經路過的州,也儲存著我們當年的歡樂與友誼,帶給我許多難忘的回憶。
有些休息站設有野餐區,看到綠樹成蔭,碧草如茵的休息站,我們也經常停下野餐,讓清新涼風,吹走疲累,等休息足夠了,再上路。
路過休息站,偶爾也會有令人意想不到的驚喜。我們在印地安那州的一個休息站,捕捉到一個有趣的畫面。這個休息站的每一根樑柱頂端,都築滿麻雀巢。小鳥來回覓食,巢裡巢外,鑽進鑽出,吱吱喳喳,歌唱不停。朝氣蓬勃的雀鳥,帶來歡欣愉悅,讓我們忘卻開車的疲累。這景致,使我回想起五十七號公路。幾年前,女兒還在大學念書,我們每次到伊大香檳校區看她,回程時,都會刻意在某個休息站停留。五十七號公路,除了田野,遠遠望去,一片荒蕪,但是那個休息站,黃昏時,總會有無數的加拿大野雁及野鳥,成群結隊飛過殷紅的霞光,降落在附近的沼澤。雁聲鳥影,將單調的高速公路,寫成一篇有韻律的田園詩,吸引我留連駐足。
走過許多不同的州,我最喜歡俄亥俄州付費公路上的休息站。既乾淨又舒適,空間大,人雖多,卻不顯得吵雜。除了各種不同消費的餐廳,牆上還詳細列出高速公路每一個出口處的旅館資料。哪些旅館可以帶寵物,哪些旅館有游泳池、健身房,哪些旅館提供免費早餐,一目了然。站上並有免費電話,可以直接打到旅館訂房。我們到達俄亥俄州時,已近傍晚,於是在休息站打了幾通電話,比價幾家後,決定在俄亥俄州住宿一夜。這樣訂到的旅館,不僅服務好,價錢也公道。
伊利諾州的休息站,很少附設餐廳,頂多就是自動販賣機一台,讓你餓了可以買包零食解解饞。俄亥俄州的休息站,會讓人想念起台灣。台灣高速公路的休息站,本身就是一個美麗的觀光景點。地方小吃、高級咖啡館、生鮮超市、家用藝術品,幾乎你想要什麼,都在休息站可以買到。我常常告訴美國的朋友,如果你們有機會到台灣,一定要開車上高速公路,去看看台灣的休息站,那是世界上最有人情味的地方。
休息,是為了走更遠的路。旅遊,行經休息站,停下的時候,也許只是喝杯白開水,只是吃個小麵包,舒展一下筋骨,但在長途跋涉中,能有這麼一個溫馨的小地方,讓人緩和一下開車時的緊繃情緒,那種舒暢的感覺,只有旅行者能體會吧!
Wednesday, August 19, 2009
隱藏在地底的藝術
世界上有很多壯觀的景致,隱藏在地底,在洞穴的深處。
洞穴常出現在龐大的石灰岩床中,這些深藏在地底的空間,通常是水在某些情況下溶解岩石而形成的。水,是鑿成大型洞穴的能工巧匠,是刻蝕石灰岩洞的主要力量。
石灰岩與其他岩石不同,是由海洋生物的殘骸、珊瑚蟲的骨頭,以及貝殼形成的,水比較容易滲透、溶解。美國的印地安那、肯塔基、維吉尼亞這幾個州,石灰岩特別豐富,也以洞穴群聞名於世。
趁著假期,我們全家探訪了肯塔基州中南部的大鐘乳洞(Mammoth Cave),洞穴內有湖、池、河流、瀑布、峽谷,儼然一座地底山岳。
這個洞穴網像其他石灰岩洞一樣,由於略帶酸性的地下水穿過岩石裂隙,產生溶解作用而形成。一九七二年,有人發現這個洞穴和另一個洞穴相通,才知道整個洞系是多麼龐大、複雜。目前洞內經過勘探的通道約長五百公里,是全世界最長的地底洞穴網。它的另一個特色是冬暖夏涼,全年的溫度都維持在攝式十二度上下。
四個半小時的地底探險,是一次難忘的學習經驗。我們經過一段乾竭了的地下河道,曲折的廊道和穴室,就像錯綜複雜的迷宮,我們有時行經巖峻的險坡,有時路過廣闊的平地。廊道狹窄處,僅容一人經過;穴室寬廣處,空間竟有九層樓的高度。如今,穴內的地底河流依然奔騰不息,只是往更深的地層切割。離地面約一百一十公尺的地方,有一條回聲河,寬十二公尺,深八公尺,一九九二年以前,還開放給遊客搭小船遊河。
我們經過一段陡峭坡地的時候,導遊把燈熄滅,讓大家體會一下洞穴生物的生活。微弱的路燈關閉了,我睜大雙眼,卻看不見任何東西。幾分鐘之內,我想像自己是一隻沒有眼睛的蝦,一條體色蒼白的魚,一隻靠聲納為生的蝙蝠、一隻有著一對靈敏觸鬚的洞蟋蟀...。在黑暗中,我體會這些小生物在黑暗世界中生活的情景,那是一個盲目的天地,不用眼睛卻需要靈敏觸覺才能生活的世界。接著,我聽到隆隆的回音,地下河流在蜿蜒流動的聲響,沒有節奏,沒有韻律,只有寂寞、單調和糢糊。這個時候,在幽暗深處的微音,並沒有打破洞穴內的沉默,反而襯托出比無聲更可怕的「靜寂」。
當燈光再度出現的時候,我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與感激。有一對明亮的雙眼,又能在有光的世界中生活,是多麼幸福哇!我看到壁上石灰岩帷幕層層聚攏,這是一個潮濕、陰涼的奇妙世界。精緻、曼妙的鐘乳石、石筍、石柱,彷彿一幅立體的壁畫,在我眼前晃動。這些都是水滴慢慢的滲透,在岩壁間緩緩形成的。美景牽引著我的思緒,我已幻化成洞中的一滴水,飽含溶解的礦物質。我從洞頂滴下,流過岩壁,慢慢蒸發以後,我體內的礦物質有些在岩壁間形成迷人的結晶,有些沉積在岩石表面。我變成細長的鐘乳石,像冰柱從洞頂懸垂而下。我濺落地面,慢慢堆疊,向上生長成石筍。億萬年來,我與岩壁就這樣相互纏綿交溶,深深愛戀。
洞穴內一處名為「結冰的尼加拉」的鐘乳石,酷似冰凍的「尼加拉瀑布」,高高聳立在岩壁間,令人驚心動魄。
在明滅的燈影中,我仔細搜索、欣賞。這些高掛在岩壁間的天然藝術品,是時間在地底留下的雄偉、巧妙的雕琢。在昔日的河道行進,每一步履,都踏出無限的新奇,每一個腳印,都烙著深刻的回憶。
走出洞穴,再見到陽光的時候,我心中充滿溫馨,揉揉雙眼,以及痠疼的小腿,雖然疲憊,卻很滿足!
Tuesday, August 11, 2009
搬家
最近朋友搬新家,忙了一陣子以後,來信提到搬家真是勞民傷財,不希望再有一次這樣的經驗。他還提到上一次搬家是三十年前,「三十年前」我看了瞠目結舌,彷彿天方夜譚。朋友的新家在捷運站旁,除了地點好,室內裝璜更是美侖美奐,雖說搬家很累,但幾十年才搬一次,怎麼能叫苦呢?
前些日子,好友秀文來芝加哥參加女兒的畢業典禮,在寒舍小住幾天,我看她忙進忙出,就是為了幫女兒搬家。在美國,孩子上了大學以後,當父母的,難免都有幫孩子搬家的經驗。記得我女兒念大學時,住在學校宿舍,每一學期都要搬一次,期末考一結束,就是遷出宿舍時。期末,每個孩子都忙著繳交報告及考試,哪有時間打包整理,可偏偏學校就規定交回宿舍鑰匙時,必需收拾得乾乾淨淨,回歸住進來時的模樣。每學期最後 一天,電梯擠爆,樓梯塞滿,只見每個家長手忙腳亂,所有的東西,不管大小或有菱有角,一概往車裡塞。那幾年,我們還差點為了幫女兒搬家,換一部休旅車呢!還好有朋友住在伊大附近,可以暫時寄放一些東西。
搬家對我來說,有如家常便飯,我雖不像吉普賽人,四處為家,但一路行來,倒也搬遷無數次。也因此,我練就一身打包的功夫,東西能丟能捐能捨。我們來美國時,只帶六個皮箱,但每搬一次家,東西就多了好幾箱,除了零星添購,也有不少是朋友贈與的。
住在學生宿舍時,留學生來來去去,同學畢業了,有的回台灣,有的到別州工作,每學期結束時,總有一堆朋友來拜託,到我家搬東西吧!這大概是每個留學生都曾經有的經驗,鍋碗瓢盆,書桌、書本、檯燈等,就這樣無中生有的多出來,我們搬離學校時,也留了一大堆的家具給還沒畢業的朋友。你丟我撿的習慣,好像在學生時代就養成,搬離學校後,結識的朋友更多,每年總有些朋友退休,或搬到別州,又是一堆精美的用品留下,送給我們。
我很珍惜朋友送我的東西,但是我也很樂意在別的朋友需要時,轉贈他人,我家的東西就這樣經常來來去去。對我來說,都是身外之物,能擁有,固然可喜,別人需要時,能轉贈,也是一種喜樂。
買了房子以後,雖然暫時有一種安定的感覺,也買了幾件大型家具,但畢竟不敢把房子塞得太滿,總是考慮有一天又要搬離時,這麼一大堆的東西要搬到那裡?到時候,恐怕又得拜託朋友,到我家搬東西吧!
有時和朋友閒聊,總覺得芝加哥不適合養老,冬季大雪紛飛,不僅雪中行車的滋味不好受,更何況一大把年紀了,哪有體力再去鏟雪。大家都說退休後,回台灣最好,生活費便宜,交通方便,醫療健全,保險費不太貴,不用下廚也有美食可享用,好處多到數不盡,看來,我沒辦法不再搬家,如果不回台灣,至少也要搬到一個比較溫暖的地方。
或許命中註定,我一生就該這樣搬搬遷遷顛沛流離吧!
Tuesday, July 28, 2009
女兒的期末考
女兒邀請我去參加她的期末考口試,女兒考試帶媽媽去?沒講錯吧!的確,她的邀請,讓我嚇了一跳,也讓我眼界大開。
進入教室,她很大方的介紹我讓同學及教授認識,大家都親切的過來跟我握握手。之後,每個人有十五到二十分鐘的時間談自己的作品及接受提問。
教室內除了無數的電腦,還有一面像電影院一樣的大螢幕。
這門課是學做立體動畫,學生的作品從大螢幕放映出來,看的時候還要戴上眼鏡,就像我們去看立體電影一樣。
女兒的作品,將人體的結構由外往內一層一層進入,皮膚、骨骼、血管,血液的流動,跳出螢幕,在眼前一一呈現,那種立體的動感,棒極了,雖然只是幾分鐘的影片,我可以看出她的用心與創意。
看了她的作品後,我真以她為榮,她的作品,的確出類拔萃。
女兒唸的系,非常冷門,系名是「Biomedical Visualization 」,是醫學院裏的一個系。有些朋友一聽到她念醫學院,將來卻不是要當醫生時,總會輕蔑的嘆一聲:「可惜!」對於這種反應,起初,她心裡有點不舒服,但習慣了,也就習以為常,不會在意了。有時她會問我,同樣是做對醫學有意義的事情,為什麼有些人只認同醫生呢?
女兒學的,主要是醫學繪圖和人工義肢,人工義肢方面,她做眼睛、鼻子、耳朵等,以臉部的器官為主。她學了這門課,到醫院實習時,我才知道很多人都有臉部的缺陷,有些是燒傷,有些車禍受傷,有些是癌症病人,在不得已的情況下,必需割掉某些器官,很可憐,也很需要關懷與同情。義眼、義耳這些,能修整他們的容貌,幫助他們重新面對生活。
醫學繪圖方面,一般人比較不了解,總覺得現在攝影技巧已經那麼先進了,什麼東西用相機一拍,不就得了,幹嘛還需要畫圖?是的,很多人質疑她學這個東西有什麼用?將來能賺幾個錢呢?如果有人硬要以金錢的觀點,來論學術,通常我就不想再聊下去了。但是繪圖跟攝影畢竟是不同的東西,尤其是人體內部的器官、結構,血液、細胞這些,不可能每一個部位都能用相機拍得到,這就需要藉用繪圖的技巧,這也是為什麼醫學院還要特別設立一個系,來培養這批繪圖的人才。如果有一張精確的圖,當醫生要跟病人解釋病情時,或者當醫學院的學生,要研讀一篇報告時,就能一目了然。
現在的醫學繪圖,除了手工繪製的圖,也需大量靠電腦輔助,所以這門系的學生,除了要有基本的藝術修養,也要有很強的電腦操作能力。他們在大學時,很多都是拿到藝術和工程雙學位。
女兒期末考試這門立體動畫,就是一門電腦課。
我很榮幸有機會陪考,也很高興能看到他們同學的作品,以及有機會與她的師長及同學閒聊,兒女的成長,是每個當父母的喜悅。我更欣慰的是,女兒除了叫我一聲媽外,也願意與我分享她的所學,她的生活。
進入教室,她很大方的介紹我讓同學及教授認識,大家都親切的過來跟我握握手。之後,每個人有十五到二十分鐘的時間談自己的作品及接受提問。
教室內除了無數的電腦,還有一面像電影院一樣的大螢幕。
這門課是學做立體動畫,學生的作品從大螢幕放映出來,看的時候還要戴上眼鏡,就像我們去看立體電影一樣。
女兒的作品,將人體的結構由外往內一層一層進入,皮膚、骨骼、血管,血液的流動,跳出螢幕,在眼前一一呈現,那種立體的動感,棒極了,雖然只是幾分鐘的影片,我可以看出她的用心與創意。
看了她的作品後,我真以她為榮,她的作品,的確出類拔萃。
女兒唸的系,非常冷門,系名是「Biomedical Visualization 」,是醫學院裏的一個系。有些朋友一聽到她念醫學院,將來卻不是要當醫生時,總會輕蔑的嘆一聲:「可惜!」對於這種反應,起初,她心裡有點不舒服,但習慣了,也就習以為常,不會在意了。有時她會問我,同樣是做對醫學有意義的事情,為什麼有些人只認同醫生呢?
女兒學的,主要是醫學繪圖和人工義肢,人工義肢方面,她做眼睛、鼻子、耳朵等,以臉部的器官為主。她學了這門課,到醫院實習時,我才知道很多人都有臉部的缺陷,有些是燒傷,有些車禍受傷,有些是癌症病人,在不得已的情況下,必需割掉某些器官,很可憐,也很需要關懷與同情。義眼、義耳這些,能修整他們的容貌,幫助他們重新面對生活。
醫學繪圖方面,一般人比較不了解,總覺得現在攝影技巧已經那麼先進了,什麼東西用相機一拍,不就得了,幹嘛還需要畫圖?是的,很多人質疑她學這個東西有什麼用?將來能賺幾個錢呢?如果有人硬要以金錢的觀點,來論學術,通常我就不想再聊下去了。但是繪圖跟攝影畢竟是不同的東西,尤其是人體內部的器官、結構,血液、細胞這些,不可能每一個部位都能用相機拍得到,這就需要藉用繪圖的技巧,這也是為什麼醫學院還要特別設立一個系,來培養這批繪圖的人才。如果有一張精確的圖,當醫生要跟病人解釋病情時,或者當醫學院的學生,要研讀一篇報告時,就能一目了然。
現在的醫學繪圖,除了手工繪製的圖,也需大量靠電腦輔助,所以這門系的學生,除了要有基本的藝術修養,也要有很強的電腦操作能力。他們在大學時,很多都是拿到藝術和工程雙學位。
女兒期末考試這門立體動畫,就是一門電腦課。
我很榮幸有機會陪考,也很高興能看到他們同學的作品,以及有機會與她的師長及同學閒聊,兒女的成長,是每個當父母的喜悅。我更欣慰的是,女兒除了叫我一聲媽外,也願意與我分享她的所學,她的生活。
Wednesday, July 22, 2009
看電影「河流」雜感
「芝加哥國際電影展」是很有名的國際影展,今年夏季「芝加哥市文化中心」選了十五部來自世界各國的影片,免費供市民欣賞。另外,影展為突顯歷年參選的影片,每個月特別挑選一部曾經放映過的作品,為主打影片。蔡明亮於1997年導演的「 河流」,很榮幸被選為七月的主打影片。
懷著一顆興奮的心,我去看這部電影。看完電影後,卻很失望,很不喜歡,覺得很嘔心,為什麼台灣會送這種電影參展?更奇怪的是為什麼這種電影會得獎?
這是一部寫實電影,要表現的是都會人的疏離,性別的無奈,家庭的冷漠。但看完這部電影,讓我感覺許多不對勁,它把台灣人演得太誇張,把寫實拍得過於抽象、扭曲。
我在台灣長大,知道台灣的人擁有一顆熱忱的心,台灣人沒有那麼冷漠,可是電影讓人感覺台灣是個無情社會。台灣人最重視家庭的倫理,即使父母感情不睦,對於孩子,絕對不會視若無睹,但是這部電影,把一個家的感覺,拍得支離破碎,父出櫃,母外遇,兒如行屍走肉,人性之間,除了孤獨,就沒有別的。我熟悉的台北街道,乾乾淨淨,垃圾車每天出來收垃圾,但這部影片的導演,卻刻意拍男主人搭公車前,把一袋垃圾丟在公車站牌前一堆垃圾裡的畫面,好像台灣人的生活型態就是這樣。台灣的房子沒有糟到逢雨必漏的程度,可是影片中的台灣住宅,卻給人這樣的印象。台灣的醫療水準一流,病人也不會無藥亂投醫,電影卻把台灣人描述成只會求神問卜,相信巫醫的群眾。
電影中許多緩慢節奏的長鏡頭,更讓我受不了,例如,把一個男人的「小解」鏡頭,整整拉長一分鐘,不知道象徵什麼?性暗示嗎?一秒鐘的鏡頭,足足贈與六十秒,讓人壓抑得頭昏腦脹,越看越想逃出戲院。同性戀議題,固然是現代社會不可避免的一環,但電影中把台灣的同性戀者,描繪成除了性愛發洩,就只剩孤獨,對同性戀者來說,是很不公平的評價。
影片放映中,我看那些美國人邊看邊溜走,因為是台灣的電影,我還是強忍住不愉悅,慢慢把它看完。電影散場時,觀眾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二。我聽到坐在我後頭的幾個美國人在談論,說一點都不好看,不知道這部電影在演什麼,一點意義都沒有。我碰到幾個認識的朋友,大家的共識是,這是什麼電影?除了破壞台灣的形象外,要表現的東西又是什麼?
一部電影,雖得評審青睞,卻難以攫獲觀眾的心,這樣的電影,又有什麼意義呢?這又讓我聯想到許多文學獎的作品,有些作品,刻意迎合評審口味,文字內容卻晦澀難嚥,無法引起共鳴,然而它卻得獎,這樣只寫給評審看的文章,終會被讀者唾棄的。
走出戲院,涼風陣陣吹來,心中有點遺憾,一部在國際影展放映的電影,一部得獎的台灣電影,一部本月主打的電影,我卻坐在戲院中,看著美國觀眾搖著頭,一個一個離去,每一分,每一秒,都有人從座位離開。第一次感覺到,台灣的電影,讓我覺得那麼失落,讓我覺得為什麼?為什麼台灣要選出這樣的影片,來讓外國人欣賞?
Thursday, July 16, 2009
養老
遠騰周作「深河」一書中,令我印象深刻的一段話,是他提到「在這個國家印度教徒年紀大了之後,把家讓給孩子,自己外出過流浪的生活,那樣的人叫沙陀。」
沙陀日日夜夜往恆河的方向而行,到達一個叫瓦拉納西的地方,在那邊等待死亡,期待在恆河邊火葬,讓自己的骨灰流放到恆河。他們相信恆河能潔淨人的心靈,死在恆河,能讓他們在來生轉世。
印度人的生活方式,思想行為受印度教的影響很深,不同的宗教信仰,讓我們很難理解印度老人外出流浪的心境,以及那種期待死在恆河的宗教情懷。
這次回台灣,與家人、朋友閒聊,無意間發現,台灣竟然也有不少老年人,像印度沙陀一樣出外流浪,只是少了宗教信仰的理由,這樣的流浪,其遭遇就頗令人同情。
也許是自己已年過半百,也許是長輩也都上了年紀,與朋友閒聊,話題就難免牽扯到老的問題。年紀大了,還能和家人住在一起,當然是最幸福的,但不一定每個人有這樣的條件。
目前台灣已有許多養生村,經營得有模有樣,但前提是,要有一大筆存款,才有能力住進去。
某天與我大舅聊天,他提到我三嬸婆晚年選擇出家住到寺廟。我三舅公為人豪爽,順著他老婆的意,賣了一棟房子的錢,全捐給廟了。聽說之前捐了不少錢,我三嬸婆過的日子還好,後來錢漸漸花光了,她就開始要做事,到底要做那些活,也沒有人清楚,總是一些勞力事吧!
正巧,有個朋友也告訴我,他岳父過逝後,他岳母即以廟為家,老人家不想麻煩孩子,增加兒女的負擔,選擇住到寺廟養老,孩子們每星期去看她。她每天早晨四點多起床,開始念佛經,幫忙煮飯,一天的活動扣除用餐、睡眠,幾乎都是念佛經。她的室友,老公為退休校長,由於在學校發號司令慣了,退休後將家裡當成學校,對她頤指氣使,讓她無法忍受,於是她選擇住到寺廟,每天悠閒種蘭花,養盆栽,研習佛學。當然,住到寺廟養老,也是要付生活費的,基本上,每個月最少台幣三千元,當然,比起養生村動輒好幾萬,還是便宜許多。
在台灣,可以看得出來,老人的生活方式,漸趨多元化,「養兒防老」的陳腐觀念,已逐漸淡出人的腦海,越來越多上了年紀的人,喜歡依自己的意願,過自己的生活。聽說,選擇住到寺廟,每天念經修行的人,為數還不少。其實,人到晚年,仍能健健康康,心無旁騖的隱居山中,也是前世修來的福呀!
我外公過世後,留下一片土地,我幾個舅舅,退休後相繼回到老家,他們希望我媽有一天也會回去。我回台灣,看到幾個舅舅現在都住在一起,比鄰而居,相互照顧,大舅平日吟詩寫作,三舅到社區大學練書法、習國畫,種種花草。人老了,回到老家,重溫手足親情,感覺非常溫馨,他們這種養老方式,倒讓我非常羨慕呢!
我想有一天,當我不能照顧自己的時候,如果經濟許可,我會選擇住到養老院。住養老院,除了有相近年紀的朋友,聊天比較有共同的話題外,還有專業的醫療設備及醫護人員照顧。
我相信,有宗教信仰的人,比較能夠坦然面對自己逐漸老去的事實,也比較能夠以開闊的胸襟選擇自己養老的地點吧!
Thursday, July 9, 2009
敲鍵盤的手
我的手指,纖長、柔軟、有力。
年輕的時候,我喜歡彈琴,幾乎到了癡迷的地步。為了喜愛的音樂,我總是把指甲剪得短短的,這樣在練琴的時候,才不會因指甲的干擾,而亂了我用指尖觸動鍵盤,讓旋律流瀉的感覺。
學生時代,我教小朋友彈鋼琴,賺取零用錢,也賺自己學琴的費用。
開始找工作時,我每天翻閱報紙廣告版。有一天,正巧看到山葉鋼琴公司招考員工。未經歷練的我,不懂得找工作需要做準備,我空手走進山葉公司。
坐在鋼琴前,我連彈兩首曲子,老闆走過來,說,你來上班吧!
不知道在眾多應徵者中,為什麼他挑中我,也許是看我走進公司時,臉上洋溢的那份自信與天真;也許是當時飄盪在空氣中的琴音,正巧觸動他的心。總而言之,那是我得到的第一份正式工作。
在山葉公司上班的日子是快樂的。輪班看店的時候,我可以隨意挑一部喜歡的琴,坐下就彈。音樂班的小朋友來上課的時候,我跟家長閒聊,推銷家中擁有一部鋼琴的好處。有時,我跟著老闆帶客戶到倉庫選琴,有時,我跟著調音師到客戶家調音。我希望能學會調音,調音師也答應過要教我,但我終究沒有學會這項技能。
來美國以後,我的生活與音樂漸行漸遠。學生宿舍沒有鋼琴,偶爾想彈琴,就只能溜到學校大禮堂,趁著沒人的時候,偷偷打開琴蓋,隨意讓手動一動,過過乾隱。伴讀的日子,老公修PHD,我跟著修一門PHT(Push Husband Through)。PHT的夥伴中,總是有人特別會動腦筋,想盡各種花樣來消遣日子。於是有人介紹我幫報社打字,以字計酬。
打別人的文章,我也開始嘗試寫自己的故事。一雙彈琴的手,轉換角色,變成敲打電腦鍵盤的手。
我從來沒有想過,我的打字速度,竟然讓我因此得到一份好工作。
「海工會美中辦公室」剛好有一個職缺,需要一個會中文打字的人,附帶條件是,要來自台灣。我兩項條件都符合,應徵的時候,主任只問我會不會開車,我點個頭,就錄取了。當然這其中,夾著一份報社老闆強而有力的推薦函。
在海工會那段時間,我接觸許多僑社名人,參加許多僑社活動,也學著舉辦各項活動。我左手編政治刊物,右手繼續文學創作。我的文章,不斷在海內外報章雜誌刊出,也得了幾個文學獎。我由零星的投稿,到主編邀請寫專欄。那段時間,是我創作的興奮期,工作之餘,總有無限的話題,讓我的手,在電腦鍵盤上,不斷的敲敲打打。
海工會的辦公室搬到郊區後,我因交通問題,換到「美中新聞」工作。
到美中新聞主編副刊,我對自己充滿無限的期許。雖然我知道報社給的稿費不高,我還是努力要讓這塊園地充滿生氣。我不吝於寫信到各地邀稿,琦君、隱地這些文壇前輩,我的教授鄭明娳、顏崑陽,他們不僅寄來稿件,還經常寫信予以鼓勵。蘇國書、楊雅惠、吳玲瑤、劉荒田、林少雯、江兒、趙映雪,這些朋友,每個人都不計稿酬,任我選用他們的文章。除了外地的邀稿,美中新聞原本就有一群陣容堅強的作家,楊大姐、井律、邱秀文、非馬、谷文瑞、謝天貽、張系國等等,雖是一塊小小的花園,大家都那麼用心經營。谷文瑞的專欄集結成冊,由圓神出版社出版時,我特別高興,他將新書「思考帽和行動鞋」交到我手中時,我翻看他題的字:「美玲,你的鼓勵是我的執著,希望在你的生活裡,一切都漸漸變成更美麗」,看著寥寥數語,我心中的感動自是難以言諭。許許多多的文章,都曾經經過我的雙手,一個字一個字敲進鍵盤裡,一個字一個字呈現在報刊中。
卸下編輯職務,我依然忙忙錄錄。我旅行,走訪我未曾走過的路,我攝影,為行經的足跡留下記錄,我整理文稿,挖掘被自己深深埋入土裡的舊檔。
驀然回首,前塵往事,迴盪心胸。歲月,留不住,但是心情,卻可以不衰老。
這雙敲打鍵盤的手,如今依然靈活,年輕的時候,它敲出輕輕的旋律,敲出悠揚的樂聲,如今,它敲出一段段文字,敲出一句句心聲。輕輕撫觸,它不特別溫柔,卻也不顯得粗糙,它只是隨著歲月的軌跡,循序漸進,飾演著每個階段該扮演的角色。
Wednesday, June 24, 2009
富貴花開滿庭園
回台灣時,朋友提及杉林溪有花展,要帶我們去賞牡丹,朋友的好意,我們心領了。在台灣,要看牡丹的確不容易,但對於旅居芝加哥多年的我們,牡丹卻是再平凡不過的花朵。
每年五月底,六月初正是芝加哥牡丹盛開期。前幾天朋友餐聚,某小姐提及她的牡丹,沒能種活,她話一出口,語驚四座,把大家都給嚇了一跳,在芝加哥連牡丹都種不活,那妳能養什麼花草呢?的確,只要在這個季節逛逛芝加哥的大街小巷,幾乎家家戶戶的庭院,都可看到幾叢開得大大、色彩絢麗的牡丹。在芝加哥,牡丹是最不需要照顧,最好養的花,寒冬前把枝葉剪了,來年春天,它就自動冒出新葉來。
關於牡丹花,有許多傳說,最為人熟知的,是武則天當政時,某年,至上苑飲酒賞雪,寫了一首五言詩:「明朝遊上苑,火急報春知,花需連夜放,莫待曉風吹」。她下詔眾花在嚴冷的寒冬一夜之間全開,眾花仙奉旨,不敢怠慢,百花齊放,唯獨牡丹仙子傲骨,獨不奉詔;回說:「花開花落, 乃天定時節,焉肯奉詔。」武后大怒,令人燒其枝葉,連根拔除,逐出長安,貶到洛陽城北邙山的不毛之地。誰知牡丹一入新土,又紮下了根;隔年春天,重新綻放豔麗的花朵,這也是牡丹別名「洛陽花」的由來。
記得大學時參加國畫社,美術老師第一堂課就教我們習工筆,畫牡丹。從來沒見過牡丹的花與葉,怎麼畫呢?只能憑想像,拿著別人的稿子照抄,花型是畫出來了,卻顯不出那份富貴高雅,枝葉也臨摹了,少的卻是那股豪情傲氣。現在我拎著相機,沿路欣賞各家庭院的花朵,紅、黃、白,色彩繽芬,熱鬧非凡,一陣風吹過,帶來淡淡清香,空氣中,瀰漫一股生意盎然的氣息。
嚴格說起來,芝加哥大多數人家庭院種植的,都是芍藥,而不是牡丹。牡丹為灌木木本植物,芍藥為蓄根草本植物,雖然兩者的花型與葉片都非常相似,但開花的時間卻有點差別,芍藥正盛開的時候,牡丹的花期已近尾聲。本草綱目記載:「群花品中以牡丹第一,芍藥第二,故世謂牡丹為花王,芍藥為花相。」花王、花相,可見兩者還是有別。
牡丹除了觀賞,也能入藥,它的根皮稱牡丹皮,是常用中藥之一。聽說丹皮氣味特殊,有驅蟲作用,和其他藥材一起貯存時,可達防蟲效果,牡丹花亦有調經活血的功效。有人說牡丹花瓣營養價質高,可食用,只是我未曾將它列入我的食譜,尚不知其味道是否鮮美,不過,明代「二如亭群芳譜」書中有記載:「煎牡丹花,煎法與玉蘭同,可食,可蜜餞」。又「花瓣擇,洗淨,麻油煮食,至美」,可見用牡丹花做料理,並非憑空杜撰。
到好友龔蕙家,她特地到庭院剪了一把含苞待放的勺藥,讓我帶回家,我將它插在瓶中,擺在餐桌上,整個廳都亮麗起來,散出一股淡淡的清香,沁人心脾,等過兩天盛開時,一定更美。
Monday, June 15, 2009
大地的魔咒
如果稱密蘇里州為「地穴之州」,一點都不誇張。州內共有五千多個地底洞穴,馬克.吐溫洞穴,在漢尼堡鎮往南約二、三英里處,是密蘇里州內很早開發出來的幾個洞穴之一,也是馬克.吐溫童年時代郊遊的地點,他們經常搭船來這裡,點蠟燭或火炬,在穴內玩捉迷藏。
我曾經參觀許多著名的地底洞穴,像日本的秋芳洞、美國維吉尼亞的魯瑞洞穴、肯達基的大鐘乳洞、南達可達州的風洞,這些洞穴大都以地底壯觀的景致、美麗的石筍和石柱,以及奇異的地形結構著稱。馬克.吐溫洞穴雖然也號稱四通八達,難以探底,比起我曾經探訪的洞穴,只能說是小巫見大巫,卻充滿傳奇、神秘的氣氛。
我循著漆黑的道路慢慢走,穴道很狹窄,一股涼風迎面襲來。「密西西比河上」書中的一段話突然浮現我的腦海:「洞穴的主人將女兒的屍體置於洞內,洞穴,變成一座可怕的墓園。這個可憐的孩子被裝在一具注滿酒精的圓型銅棺中,懸空置於穴內一條通道上,棺蓋隨時可以打開...」
我問嚮導,書中這段描述是真是假?他告訴我的確有這回事。
當年,這個洞穴的主人是一位名醫。他是聖路易「密蘇里醫學院」的創辦人,在醫學界享有盛譽。他的行徑怪異,某些想法近乎瘋狂。這位醫生常做各種奇怪的醫學實驗,有某些理論極待證明。他將女兒的屍體置於洞穴內,想探究人體在某種環境下,是否能夠永久保存。這具屍體被放置在洞穴中將近兩年,保存完好,一直到馬克.吐溫把它寫出來,引起人們一陣騷動,才被迫遷回他們家族在聖路易的墓園。聽說,這位醫師還要求家人,在他死後,將他置放在肯達基的大鐘乳洞內,並做同樣的醫學處理。他的願望並沒有實現,沒有人願意圓他的夢。
嚮導帶領我們,走到曾經放置棺木的地方,還有一些零星的儀器遺留在那兒。這時候,穴頂兩三隻蝙蝠突然飛起,大概是我們的造訪驚動這些小動物。那瞬間,的確有點嚇人;不過,我的恐懼馬上消失,內心反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。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,許多蝙蝠都居住在洞穴中,每次探訪洞穴,我總期盼能見到牠們的蹤影,但是從來沒有看過,即使在全世界最長的肯達基大鐘乳洞內,也令我失望。現在,我確確實實的看見牠們在眼前翩翩飛舞。
《湯姆歷險記》中,有幾個章節詳盡的描寫這個洞穴。「迷失洞中」、「找到寶藏」都令人愛不釋手。馬克.吐溫小時候,人們正興起一股前往西部的濤金熱。漢尼堡有些居民也趁著熱潮,積極加入濤金行列,的確有人發了一筆橫財,回到家鄉。謠言於是紛起,鄉間遂有某人把金塊藏在某地的傳說,也有人散播洞穴中藏有不少金銀財寶的傳聞。馬克.吐溫的傳記中也提到,他兒時曾經跟著幾個同伴到處去尋寶,弄得疲累不堪,終究空手而回,此後,再也沒有興起尋寶的念頭。
馬克.吐溫的尋寶夢,在他寫的書中實現了。湯姆和哈克不但找到強盜藏在洞穴中的金幣,成為小財主,他們更精明的把錢拿去放貸,每天都各有一塊錢的利息。
《湯姆歷險記》於一八七六年出版,馬上造成轟動,許多書迷湧到漢尼堡,他們親自到書中的洞穴探訪,延續馬克.吐溫的發財夢。
青少年時期的馬克.吐溫,已經走入社會,闖蕩天下。學生時期,他也是個不用功的頑皮小子,經常在課堂上和老師惡作劇。他小時候,讀的書並不多,竟成為日後的大文豪。許多人一定納悶,為什麼呢?我可以告訴你,大自然的魅力,早已為他未來的寫作生涯,鋪展一條明亮、嶄新的道路。
密西西比河畔,山水明媚,幽深、神秘的地底洞穴,讓馬克.吐溫在寂寞無助的時候,得以沉思、幻想,使他的心靈得到安慰。終其一生,大地的魔咒一直縈繞著他,山區多彩多姿的生活長駐他的心頭。這些都深植馬克.吐溫的心中,化為一股力量,成為他寫作的素材,成為他日後不朽的名著。
馬克.吐溫洞穴迷人的地方,不在它的大小與深淺,它有許多令人回味的故事。
Thursday, June 4, 2009
種子
我曾經嘗試種了一些菜,只是小種子太難養,往往種了一大把,能長大收成者,不過區區數棵,炒一盤菜都不夠。去年大姊到美國玩,未進門就看見我庭院一片絢麗的黃花,起先她還很興奮,想這個妹妹何時也開始怡養性情,有閒蒔花弄草,待她走近,一看是茼蒿,簡直要發起脾氣了,忍不住大罵:「老天,茼蒿讓妳給種成這個樣子,妳到底吃過幾回呀?」我當然不服氣:「是誰規定種菜就一定要拿來吃?妳看我滿園飛舞的花姿,不也挺美的?」姊姊不高興的是,我既然種了菜又懶得收成,以至於讓它們自生自滅的花開滿庭院。
美國人最恨蒲公英的種子,恨它混水摸魚,夾雜在鋪滿油綠草地的高貴庭院,將它們列為破壞庭園的敗類植物。然而,蒲公英卻一點都不自知,黃花開過漫天飛,隔年雪未融,除草劑都還來不及噴灑,它就大大方方地冒出庭院來,除都除不盡,春風吹又生。
蒲公英移植到中國,待遇就大不相同,曾經看過幾篇歌頌蒲公英的文章,令我印象深刻,賈凡女士有一段描寫蒲公英的文字:「飄浮不定,居無定所,蒲公英永遠不知道『家』在那兒。她從來不挑剔,不管走到那兒,都能淡然處之。她是天底下最快樂的流浪客。」用「她」來形容,可見蒲公英在賈凡女士的心目中,是一位生活多采多姿,浪漫神秘的自助旅行者。
好友全民兄精專藥理,對於中藥藥性更是在行。有一回他談起蒲公英,頓時精神奕奕,神采飛揚。據他的說法,蒲公英是上好的中藥藥材。蒲公英晒乾,熬湯汁,能驅火、明目。若不當藥,洗淨葉片,切碎後用文火與肉類燉熬,堪稱美食一道,人間嘉肴。如果懶得與灶神為伍,涼拌蒲公英,亦清爽可口。當時在座人士,無一不全神貫注,仔細傾聽,紛紛向蒲公英料理高手全民嫂要食譜,探聽蒲公英治病秘方。蒲公英的身分一時尊貴起來。聽了全民兄一席話,女兒回家後即到處蒐集蒲公英種子,往院中大把大把的撒。
今年我家院子的黃花,開得比去年更冶豔、妖窈,這回不是茼蒿了,而是蒲公英。
有些種子樂於安逸、平凡,冬雪覆蓋,它們在地底沉睡,雪融後,春風招手,即快速自泥中竄出,堅軔的生命力,令人驚嘆造物者的神奇!我家院子中的鬱金香、風信子是這一類型的種子,它們永遠不用我操心,依循著自然的定律,該發芽時就發芽,花季一過,他們又成堆埋回土裡。
對於花草的喜愛,可說是出於天生的一種情愫,總不能因嬌貴的種子難養而拒絕耕耘,讓家中的庭院,變得荒蕪一片吧!
我雖然不善於營造庭院的氣氛,每年院中仍有一些東西可以收成。去年我種的蕃茄,結了數百顆果,我種的辣椒,讓喜歡辣味的同事大飽口福。這些成果,讓自己很有成就感。我的絕竅,就是到溫室,買已經培養好的幼苗來種。把養種子的責任,推卸給有溫室的專業人士去煩惱。幼苗在自家的庭院長大、結果,沒有人會無聊的去追根究底,問你這些花草,是不是由種子種起。
Saturday, May 30, 2009
在林中與黃蜂相遇
在森林中散步,我經常會很仔細的觀察周遭的一切。即使一棵樹,我也會看得入迷。就像我眼前這棵楓樹,枝葉如蓋,交織著紅、橙、黃、綠的色彩,寫盡了秋的成熟、嫵媚。除了繽紛的枝葉以外,披掛在它身上灰色的大蜂巢更耀眼。蜂巢,彷彿一張神秘的網裹住了樹身,越發引起我的好奇。
蜂房的結構很特殊,像一個密閉的巨大長繭。這是一個黃蜂巢,黃蜂比一般蜜蜂更毒且危險。牠們的攻擊行為令人難以捉摸。我細讀豎立在旁邊的警示標幟,除了警告人們保持距離,另外有一段說明:黃蜂在森林中築巢,對整個林木的生態循環系統有益;因為黃蜂以昆蟲為食,無形中也幫助林木除去一些天然的蟲害。
看到蜜蜂,我們總會聯想到香甜的蜂蜜。事實上,並不是所有的蜂都會釀蜜,會釀蜜的蜂釀出來的蜜也不見得都可口,有些甚至有毒性和惡臭,對人體有害。全世界的蜂大約有一萬多種,但是能採花粉、釀製蜂蜜的蜂只有二十幾種。像長腳蜂、酒壺蜂、虎頭蜂,以及我現在看見的黃蜂,都是以捕捉昆蟲來飼育幼蟲而不釀蜜的。
不管釀蜜為食或抓蟲營生,大多數的蜂類都過著分工合作的團體生活。一個蜂巢就是一個社會族群,裡面住著幾千幾萬隻的蜜蜂。蜂的社會以雌性為主導,蜂后為中心。當舊蜂后死亡或蜂巢的蜂過多時,工蜂會主動興建一批比較大的巢室,稱為「王臺」,然後把蜂后最近產下的一批卵放到王臺養育。撫育出來的蜂后有很多隻,經過一番博鬥以後,最強的會咬死較弱的,成為蜂后。一個蜂巢裡只有一隻蜂后,上百隻的雄蜂,以及數以萬計的工蜂。蜂后專司產卵,雄蜂只和蜂后交尾,工蜂全是雌蜂,負責林林總總的工作,包括築巢、採蜜、抓蟲、餵養下一代、培育蜂后等。
我小時候住在鄉村,三合院的屋簷下或山中的果園,偶爾會有蜜蜂築巢,我經常頑皮的拿竹竿想將蜂巢搗下。長輩屢次警告我,不要太靠近蜂巢,蜜蜂會螫人的。其實蜜蜂並不會主動攻擊人,只有受到驚嚇或遭到侵襲的時候,才會用尾部的毒刺螫人。蜜蜂螫人要付出生命代價,因為毒刺插入敵人體內,無法拔出,整個尾部連著毒刺就留在敵人身上,扯裂的傷口無法復原,最後只有死亡。
在美國,每年平均約有上千人被胡蜂、黃蜂等毒蜂叮螫而死,這些蜂的毒素並不會置每個人於死地,但是有些人的體質對這種毒素特別敏感。我有一個朋友經常提起,只要一隻蜜蜂就能奪走他的性命。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,總是嚴肅中帶著傷感。的確,他這一輩子只能遠離蜜蜂。他有一次被蜜蜂螫到,當場休克,送醫急救以後,幸運的脫離險境。後來經過多種醫學測試,查出他的體質對蜂的毒性過敏,所以,他隨身都得攜帶一種注射藥物,以防萬一被蜂螫到,可以馬上急救。
大地是一幅不朽的藝術傑作,穿梭在山風林影之間,真是心靈的至高享受。然而自然界卻危機重重,許多動物、植物看起來賞心悅目,但是具有毒性,不慎遭受襲擊或誤食,經常會危及人命。親近大自然,對於自然界中千奇百怪的事物,除了好奇,更需要具備一點基本常識。科學的知識,能幫助我們從所見的事物中,領略更深奧的真與美,並且了解既定的秩序。
在林中與黃蜂相遇,使我領悟到人與萬物之間,知己知彼,相互尊重的原則與道理。
Friday, May 22, 2009
書香縈繞漢尼堡
如果你問我,美國中部哪一個州最值得一遊,我建議你去密蘇里。
浩瀚的密西西比河貫穿全州,五千多個錯綜複雜的鐘乳石洞穴網分布各處。地表山明水秀,地底另有乾坤,密蘇里的確是一個令人著迷的地方。
遊山玩水以外,密蘇里還有一個小地方。
從聖路易沿著密西西比河河畔北上,越過種滿玉米、黃豆的田野,經過幾處起伏不平的丘陵地,大約兩個多小時的車程,你會看到一個溫馨的小鎮─漢尼堡(Hannibal)。
小鎮只有幾條街,商店、旅館、書局、戲院、博物館、渡船頭、公園...每個招牌都是:「MARK TWAIN」。
「MARK TWAIN」正是漢尼堡人引以為傲的字母。
讀過《湯姆歷險記》(The Adventures of Tom Sawyer)和《頑童流浪記》(The 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)嗎?《湯姆歷險記》描述人生階段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,《頑童流浪記》寫的是責任漸漸沉重的青春期,相信青少年都不會錯過這兩本書。
湯姆和哈克很頑皮,他們住在密西西比河畔的一個小鎮。兩人常常做出許多令大人頭痛、煩惱的事情。湯姆受處罰粉刷籬笆,他卻使鬼計,讓小朋友相信那是很高尚的藝術,爭相做這份工作。三個頑童逃到河對岸的荒島扮海盜,全鎮的人都以為他們溺斃了,正在教堂舉行喪禮,兩個頑皮鬼卻惡作劇的溜回教堂,躲在樓上參加自己的追思禮拜。兩個頑童半夜到墳場玩,卻意外破了一宗謀殺案。湯姆和同學蓓琪在洞穴中迷失三天三夜,讓全鎮的人憂心焦慮。寡婦收養了哈克,逼他過文明的生活,使他坐立難安。哈克和黑人吉姆,沿著密西西比河的逃亡經過。以上這些,都是書中很精采又感人的片斷。
馬克.吐溫(Mark Twain 1835-1910)成功塑造書中主角的個性,讓湯姆和哈克成為美國文學最著名的兩個兒童人物。他們也代表著美國人的性格中,滿不在乎、足智多謀的精神。
書中的背景,位於密西西比河畔那個小鎮,就是「漢尼堡」。漢尼堡是馬克.吐溫成長的故鄉。頑皮的湯姆,正是馬克.吐溫自己的縮影,故事的情節,也是他童年生活的寫照。馬克.吐溫曾經說,書中的故事大部分是真實的,只是有些地方誇張了些。
午後,我們在鎮上閒逛。
街道的正中央有一棟「馬克.吐溫博物館」,這是鎮上最新的一棟馬克.吐溫博物館(這個鎮有很多棟馬克.吐溫博物館),距離博物館兩條街的地方,規劃成徒步區。馬克.吐溫兒時就住在這裡。兩棟建築緊密相連,白色這棟是他童年時的家,綠色那棟石屋是馬克.吐溫博物館舊館。馬克.吐溫的家,也規劃為博物館的一部份。這棟建築最吸引人的是屋旁那道白色的圍籬,頑皮的湯姆就是在這邊展現他的藝術才華,並且賺了不少玩具。
馬路正對面,是馬克.吐溫第一個女朋友的家。還記得湯姆和蓓琪在洞穴中迷失的經過嗎?對了,這間就是蓓琪的家,現在樓下是書局,樓上還保持蓓琪的起居室和臥房,遊客可以入內參觀。再往前一點,是馬克.吐溫父親的辦公室。他的父親是司法官,這是一間法律事務所。街道盡頭,有一座雕像,雕像的兩個頑童就是湯姆和哈克了。
漢尼堡的街道很寧靜,只有幾輛車子停靠在路旁。鎮上的居民臉上都有一股濃濃的書卷氣,談吐斯文,顯現十九世紀的禮貌與熱心,提到馬克.吐溫,他們會不自覺的泛出一種自豪的神情。
密西西比河緩緩流過漢尼堡,孕育了一顆文學種子,散發出永恆的光輝。馬克.吐溫的成就,讓這個美麗的城鎮書香縈繞,性靈洋溢。
一八三五年,馬克.吐溫誕生。那年剛好哈雷彗星造訪。一九一○年,馬克.吐溫逝世,那年哈雷慧星再度高掛星空。馬克.吐溫七十五年的生命歷程,冥冥之中,似乎安排哈雷慧星負責接送。
馬克.吐溫四歲那年,隨著家人遷居到漢尼堡。他的誕生地在漢尼堡西南方的佛羅里達村,那是一個很小的村莊。馬克.吐溫在自傳中說:「村子住了一百個人,我出生就增加了人口的百分之一,要比歷史上許多偉人對一個市政人口的增加比例都高。」當然,這位文豪的誕生地現在也是著名的觀光點了。
他在四歲半開始上學。六十五年以後,他寫回憶錄提到:「當時,密蘇里並沒有公立學校,只有兩間私塾,每個星期的學費兩角五分(要是有辦法收的話)。在大街南端一間小木屋裡,赫爾太太教小孩讀書,山姆先生在山上木造的學校教年輕人讀書。我被送到赫爾太太的學校,我記得很清楚,那情景歷歷如在眼前。」
漢尼堡,早期是密西西比河畔的一個商業中心,是豬肉的集散地,並以伐木業著稱。今日的漢尼堡,依然是舉世聞名的小鎮,卻已經見不到商業城鎮的繁盛。
站在街頭,感覺盡是濃厚的書香氣息。博物館、劇院、藝廊成為城鎮的主要景觀。觀光客遠從世界各地到漢尼堡,他們大都讀過馬克.吐溫的著作,都喜愛馬克.吐溫幽默、誠實不誇的作品。有人崇拜他,有人慕名而來。走在街道,你會聽到興奮的喊叫聲:「太好了!原來湯姆的故事都是真實的,你看,蓓琪的家就在這裡!」「小鬼頭!原來這麼一道小小的圍牆,就能讓他想出那麼多花樣來,喔!我真愛死了湯姆。」(我確實聽到一個老太太這樣高聲喊)
一八四七年,馬克.吐溫的父親去世,他從學校退學,在「漢尼堡郵報」當印刷學徒。一八四九年左右,他轉到哥哥歐里恩(Orion)辦的「漢尼堡新聞」工作,他認為除了學校教育,在「漢尼堡新聞」的工作讓他得到不少啟發。一八五三年,歐里恩將「漢尼堡新聞」轉讓他人經營。馬克.吐溫離開漢尼堡,開始過著一邊工作,一邊旅行的生活。
有一段時間裡,他在來往於密西西比河的船上當水手,擔任領航員。
「馬克.吐溫」是密西西比河水手報告水深的喊聲,意思是水深兩尋。密西西比河的河道深淺不一,兩尋是船舶可以行走的最淺深度。當領航員在河道上高喊「馬克.吐溫」,表示船舶可以安全航行。(註:Mark Twain是Mark Two的意思,Two發Twain的音,就像台灣將數字一二,唸成么兩一樣)
一八六二年,他轉到內華達的「企業報」當記者,以馬克.吐溫為筆名撰文(他的本名是 Samuel Langhorne Clemens),想必是紀念他在船上工作的日子。
馬克.吐溫雖然旅居世界各地,但是漢尼堡才是讓他文思泉湧的源頭,才是他文學創作的原鄉。馬克.吐溫最著名的幾部作品《湯姆歷險記》、《頑童流浪記》、《密西西比河上》都是以漢尼堡及附近的城鎮、洞穴為背景。
讀馬克.吐溫的自傳,就如同聆聽一位長者娓娓道出他的人生觀,讓我有一種真誠、溫馨的感覺。他談妻子、女兒、親戚、朋友,內心總是充滿著愛與同情。我想,成為一個優秀作家,除了在知識上不斷的追尋,心胸坦蕩,心中有愛也是必要的條件吧!
坐在漢尼堡的渡船頭,順著潺潺水聲,望向對岸茂密的森林,山巔水湄之間,書中的人物浮現在我的腦海中。我彷彿親眼見到湯姆和哈克,用力的划著偷來的木筏,正要逃到無人居住的傑克遜島呢!
密西西比河悠悠流過漢尼堡,孕育的是一座美麗的文學花園。
Wednesday, May 20, 2009
懶人花─玫瑰
據說,人類在懂得欣賞玫瑰的美態以前,已經把玫瑰花瓣當成美食了。
我有一個朋友,曾經寫了一篇有關玫瑰嘉肴的文章,列舉了幾種玫瑰的吃法:玫瑰沙拉、香酥玫瑰、玫瑰果凍、玫瑰果醬、玫瑰茶、玫瑰酒...,對於料理的作法,他在文章中也有詳盡的描述。中國人是講究吃的民族,天地萬物,都能變成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。用玫瑰花瓣來薰茶、釀酒、製蜜餞,也算是民族性的表現。
法國人講究浪漫情調,著重氣氛。同樣是玫瑰,法國人就賦予不同的意義。他們用玫瑰花瓣蒸餾出玫瑰油,製成香水。大約要兩噸的花瓣才能製成一磅玫瑰油,所以香水很昂貴。送心愛的人一瓶香水,就等於奉上千萬朵玫瑰。
古西臘人喜歡安逸、閒適的生活,臥在鋪滿玫瑰花瓣的床榻上,品味人生,成為一種流行。古希臘的哲學家特別多,是不是因為玫瑰的緣故,就不得而知了;但是沿至今日,「玫瑰」一辭,在英文中仍有安逸的意思。
玫瑰是英國的國花。英國人對於玫瑰,除了藝術方面的鑑賞,更有一股宗教崇拜的狂熱。情人節、生日、婚宴、喪禮、國家慶典,任何場合都少不了它。
玫瑰的妙用當然不只這些,除了美態、美味、芬香,它的色澤也有各種象徵:紅色,表明愛與關懷;深粉紅色,代表感謝與欣賞;淺粉紅色,充滿欽佩與同情;白色,表示尊敬和謙遜;黃色,說明內心的喜悅;菊色,表達熱情與渴望....。
在植物分類學中,一提起薔薇科,讓人不約而同聯想到玫瑰。其實,薔薇科包括三千多種不同的植物,像草莓、山渣、蘋果、櫻桃、桃子、李子等,都與玫瑰有親緣關係。我以前總是疑惑這樣的分類,蘋果樹粗壯得如拳王阿里,玫瑰溫柔得像戴安娜王妃,怎麼說也不應該湊在一起。
我仔細研究以後,才發現植物學家是以花朵的形狀來分類,薔薇科植物的花一般都有五片花瓣和五片萼片,花心有若干雄蕊,中央是單一的雌蕊。
大約從一八六七年起,人類就懂得改良玫瑰品種。歐美各國,每年都舉辦「玫瑰選美會」,參賽者都費盡心思改良新品種。經過人工改良,玫瑰品種多樣,花的形狀也繁複多了。市面上,我還沒看過只有五片花瓣的玫瑰呢!是不是因為品種過度改良,原生的野生玫瑰已經消失了?
我不擅長整理庭園,栽植玫瑰卻有一點心得。我種玫瑰唯一的秘訣,就是在寒冬降臨前,徹底的修剪枝葉。有人說玫瑰嬌貴難養,我卻戲稱它們是「懶人花」。幾年前,我在家中庭院試種幾株,幾經冰霜寒雪、日晒雨淋,花兒卻從沒鬧過情緒。
三月初,玫瑰自然而然綻放豔麗的色彩。五六月盛開的時候,視野所及一片花海,連牆面也染得通紅。秋深葉落,玫瑰依然零星開著,直到下雪,才躲進雪中休眠。來年,春風招手,玫瑰又重現一片風華。
我種植的玫瑰,提煉香水尚嫌不足,要作料理恐怕不夠;不過,它們總是溫馨的陪伴我,讓我享受一種閒適、安逸的生活。
Thursday, May 14, 2009
騾蹄谷音
住在大峽谷北谷的印地安人,以「Kaibab」這個字來描繪大峽谷的風貌,意思是「橫躺的山」或「翻轉的山」。「Kaibab」音譯成中文「凱霸」也很貼切,就如美國探險家包威爾所稱:「它是世界上最雄偉的奇景」。
大峽谷,由流經亞利桑那州西北部的科羅拉多河沖蝕而成,長四百四十六公里,寬二十六公里,深一點六公里。除了科羅拉多河流經的主峽,還有許多側峽、溝壑、岩塔、方山等巨大的岩石結構。
它,歷經億萬年的歲月,記錄一段悠悠的歷史,保存了地球上最細緻、完美的地質;它,氣勢磅礡,令人驚攝;它,柔美嬌羞,令人迷惑。
午後,突然下起猛烈的冰雹雷雨。瞬時,地面一片銀白,廣闊的山嶺在雨簾中若隱若現,大峽谷的景觀在數秒之內煥然一新,彷彿一座壯麗的舞台,倉促之間換了場景。
我以最快的速度奔回旅遊中心,還來不及喘息,就聽到一旁的遊客拿起行動電話,報告他的行程:「我才剛到,就碰到這場沙漠甘霖,冰雹像一顆顆巨大的碎鑽敲擊山壁,我彷彿聽到科羅拉多河在怒吼...」一聽到科羅拉多河,我竟憂愁起來。想到今晨一同騎騾出發的伙伴們,正向峽谷探底,此刻,他們是否已經見到澎湃的激流?
穿越大峽谷,窺悉它的深奧,是許多旅遊者的心願。峽谷內每個景點,都開闢人行步道,有些平坦易行,有些則需要極大的體力、耐力,才能走完全程。貫穿南北峽谷的通路,全程三十七公里,都是迂迴曲折的盤道、陡坡。穿山越谷,除了步行,唯一的交通工具,就是騎騾了。
參加騾隊遊峽谷,要數個月前預定,如果運氣好,還是有機會臨時補位。我的運氣不錯,雖然行前一星期才預約,卻訂到了。
我到大峽谷以後,才知道光是訂到騾子還不算數。騎騾,還有許多限制哩!必需十二歲以上、體重不能超過九十公斤、體能良好、精神狀況正常、無懼高症、沒有懷孕、能通英語、要有馭騎的經驗、要有足夠的臂力收韁或鞭策,還有,從騾背摔下來的後果要自己負責...。不等閱讀完資料,我已經開始猶豫,想打退堂鼓,然而,峽谷綺麗的風光又怎能錯失?遂硬下頭皮,遞上騎騾同意書,參加半日遊,前往Supai Tunnel。
收回我的同意書,公園管理園好心的告訴我:「騾子非常容易受到驚嚇,當一隻騾子受驚,其餘的騾子會同時發狂,尤其遇到險坡,很容易發生意外。為了確保遊客的安全,因此,除了一部懸在胸前的相機,任何東西都不准攜帶。」我問:「水也不行嗎?」他回答:「難道你願意為了在騾背上喝一口水而弄得人仰騾翻嗎?」
管理員的話語在我腦中衝擊一夜。
騾隊在黎明出發,沿著北凱霸棧道(North Kaibab Trail)向南行。這條棧道是橫越大峽谷的必行之路,也是北峽谷探向谷底的唯一通道。騾隊分批前進,每組大約十人左右,各由一個領隊帶領。
出發前,領隊簡單說明如何操控騾子。他說,這些騾子都訓練有素,只要輕鬆的放開韁繩,牠們自動會一匹緊跟著一匹行走。他也叮嚀,騾子習慣沿著山壁外緣走,只要保持身體平衡,就不會出事。
「寇蒂」是匹健美的母騾,我騎在牠的背上,顯得威風凜凜。領隊交給我一根特別長的皮鞭,告訴我:「萬一寇蒂偷懶不走了,踢牠一腳,抽牠一鞭,不用客氣,但是千萬別脫隊。」皮鞭拿在手上,我心裡想,這根鞭子用不上吧!搭配我這身裝扮,還挺帥氣的。
迎著晨曦,騾隊緩緩走出森林,步道由寬漸窄,大約二十分鐘以後,來到大峽谷最壯麗的景點。在海拔二千六百九十公尺北谷高原的懸崖邊,俯瞰是絕豁斷崖,仰望是危岩聳壁。我騎在騾背上,面對這觸目驚心的景致,早已魂飛九宵雲外,哪敢舉頭望明月,甭說低頭思故鄉了。這時,我才驚懼自己的勇氣。
然而,是青山太嫵媚?或是清晨的鮮草特別嫩?才越過一個轉角,我這匹寵騾竟然撒野啦!靠到崖邊吃起草來,任我怎麼拉扯也不肯前進。我深知,在僅容一匹騾行走的棧道,領隊不可能回過頭來救我,只得祭出皮鞭,狠狠抽了寇蒂一下。
騾子非常善解人意,只是貪吃罷了!鞭牠一下,我又後悔了。轉念一想,山徑雖險,騾子天天行走,還有誰比牠們更熟悉這條道路呢?就算閉上眼睛,騾也摸得清路線呀!騎牠,就得完全信任牠。
一念之間,我的心情豁然開朗,不再畏懼險峻的地形。我開始欣賞沿途的景致,和步行的旅人打招呼,聆聽領隊的解說,仔細觀察岩石的結構、層次。灰褐、赭紅、乳白,每種色彩,都訴說著一段不同年代的故事。億萬年前的海底砂石、火山爆發的遺跡、激流切割的岩面、海洋生物的形骸,全都集聚在這個山谷裡,成為時間推移的明證。
放眼望去,斷崖處,峭壁玫瑰恣意綻放,山壁間,仙人掌結滿豔紅的果實。山道陵線上,銀色的顫楊木、翠綠的黃松沉穩的挺立,繽紛的色彩在山間流動。儘管騾蹄蹎躓,塵沙飛揚,我仍聽到鳥叫蟲鳴,也看到起伏的山巒間,迅速變幻的光、影。
卸去緊張、恐懼的外衣,依然在一落千仞的陡峭岩壁間行進,步履已變得輕鬆、愉悅。所謂「境由心造」,真是一點也不錯呀!
Supai Tunnel是北凱霸棧道上一個休息點,由此往下望,可依稀見到谷底,也可清晰看到紅色的岩層櫛比鱗次排列,浩瀚雄偉。騾隊在此休息,也在此分道揚鑣。參加全日行程的人,繼續向谷底前進,我們的隊伍則在此折回。目送他們離去,看著騾隊消失在羊腸小徑,我期許自己,明年再來,也騎騾到谷底。
北谷,是大峽谷的最高點,地勢高亢難行。回程都是上坡,騾兒走起來倍感吃力,因此,每爬一段,就得停下來喘息,領隊也藉此機會,讓大夥拿起相機留影。寇蒂精力充沛,上坡時總是先跑幾步,等所有的騾子都到齊後,牠早已休息一陣了。
谷底是酷熱的沙漠,谷頂是冷冽的高原。大峽谷的風光,沒有一刻是重疊的,它就像善變的女人,詭異難測。然而,它的瞬息萬變,卻風情萬種,這也是大峽谷最令人著迷之處。
剛剛在騾道上,我還曝曬在炎陽下,才回到谷頂,還沒換下沾滿汗水的衣衫,就碰上這場雷雹雨了。幾個小時之間,我彷彿從沙漠來到冰原。
傍晚,雨勢稍歇,一抹斜陽射向山頭,兩道霓虹橫跨山谷,為這場突來的夏日風暴畫下句點。薄霧漸漸散去,峽谷,彷彿換了一身色彩瑰麗的禮服,鍾靈毓秀,令人陶醉。
站在山巔,望向綿延起伏的崇山峻嶺,霞光在氤氳水氣中飄浮,彌漫一股神秘的氣息。
夜色漸沉,八月的風,已有寒意,催人添衣。
山欲闔眼,星辰已至,如詩的月色中,猶有騾蹄聲響,劃破穹谷靜寂。此刻,前往谷底探險的騾隊,應該還在回程的路上,走在泥濘的山道吧!
Friday, May 8, 2009
看日出
朋友問我:「妳有沒有到過湖邊看日出?」
我答:「沒有。」
朋友說:「妳應該到湖邊看看的。湖邊的日出不同凡響,尤其這個季節,味道更不一樣。厚厚的雲層翻湧如浪,快速向你奔來,幾乎貼近湖面,然後太陽驟然從湖面昇起,那種感覺只在一瞬間,讓你很具體的看到了一天的開始。」
「你常去湖邊看日出嗎?」我好奇的問。
「沒有,在芝加哥住了將近二十年,這還是我第一次到湖邊看日出。」朋友說。
我們相視而笑,因為湖邊離我們住的地方那麼近,開車只要十分鐘就可以到達,住了將近二十年,這才第一次到湖邊看日出,不是很可笑嗎?
朋友反問我:「你在芝加哥住幾年了?」
「將近十年了!」我告訴他。
朋友善意的勸我:「一晃也就二十年了,找個時間到湖邊看日出吧!湖邊多近哪!湖邊的日出那麼美,二十年來,我卻不曾仔細安排一個清晨去看它,欣賞它,享受它的美好。想起來,有點遺憾哪!」
是呀!湖邊多近哪!但是每天都在忙忙碌碌中過了,清晨起來,送小孩上學,趕著上班,假日賴在床上。如此周而復始,不曾變化,生活隨著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那麼有規律,就如同太陽天天升起。
初升的太陽美嗎?它天天運作,我們從不覺得它有什麼特殊。但是,我見過初升的旭日,當我還是孩童的時候。
那時候,我住在海邊,喜歡跟爸爸提著菜籃到魚港買鮮魚。買鮮魚要趕早,趁著天未亮就出門。我家在半山腰,到海邊必須沿著山坡往下走。天微微亮,你會先聽到漁船「砵、砵、砵、砵」的馬達響,接著聽到浪打岩岸「啪、啪、啪、啪」的潮聲。漸漸的,會看到許多漁船,在海面排成一列列,成群結隊的航向港灣,這是清晨漁船歸航的時刻。此時圓滾滾的大紅球自海平面升起,波濤散放出粼粼金光,整片天空煞時被染紅。那樣的日出之景,一直深深印在我腦中。
也許朋友說得對,應該特別抽個空,到湖邊走走。湖邊多近哪!只要花一個清晨的時間,就可以有旭日初昇的美好時光,為什麼捨不得撥點時間呢?
我答:「沒有。」
朋友說:「妳應該到湖邊看看的。湖邊的日出不同凡響,尤其這個季節,味道更不一樣。厚厚的雲層翻湧如浪,快速向你奔來,幾乎貼近湖面,然後太陽驟然從湖面昇起,那種感覺只在一瞬間,讓你很具體的看到了一天的開始。」
「你常去湖邊看日出嗎?」我好奇的問。
「沒有,在芝加哥住了將近二十年,這還是我第一次到湖邊看日出。」朋友說。
我們相視而笑,因為湖邊離我們住的地方那麼近,開車只要十分鐘就可以到達,住了將近二十年,這才第一次到湖邊看日出,不是很可笑嗎?
朋友反問我:「你在芝加哥住幾年了?」
「將近十年了!」我告訴他。
朋友善意的勸我:「一晃也就二十年了,找個時間到湖邊看日出吧!湖邊多近哪!湖邊的日出那麼美,二十年來,我卻不曾仔細安排一個清晨去看它,欣賞它,享受它的美好。想起來,有點遺憾哪!」
是呀!湖邊多近哪!但是每天都在忙忙碌碌中過了,清晨起來,送小孩上學,趕著上班,假日賴在床上。如此周而復始,不曾變化,生活隨著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那麼有規律,就如同太陽天天升起。
初升的太陽美嗎?它天天運作,我們從不覺得它有什麼特殊。但是,我見過初升的旭日,當我還是孩童的時候。
那時候,我住在海邊,喜歡跟爸爸提著菜籃到魚港買鮮魚。買鮮魚要趕早,趁著天未亮就出門。我家在半山腰,到海邊必須沿著山坡往下走。天微微亮,你會先聽到漁船「砵、砵、砵、砵」的馬達響,接著聽到浪打岩岸「啪、啪、啪、啪」的潮聲。漸漸的,會看到許多漁船,在海面排成一列列,成群結隊的航向港灣,這是清晨漁船歸航的時刻。此時圓滾滾的大紅球自海平面升起,波濤散放出粼粼金光,整片天空煞時被染紅。那樣的日出之景,一直深深印在我腦中。
也許朋友說得對,應該特別抽個空,到湖邊走走。湖邊多近哪!只要花一個清晨的時間,就可以有旭日初昇的美好時光,為什麼捨不得撥點時間呢?
Sunday, May 3, 2009
茶香
泡一杯滾燙的茉莉花茶,調暗燈光。
茉莉花的馨香,在室內慢慢彌漫,盈握著茶杯的手,漸漸暖起來。總喜歡這種感覺,讓暗淡的燈光與琥珀色的茶交融,呈現一致的色調。悠揚的樂音在室內飄,氤氳的熱氣在室內轉。讓茶香四溢,再淡飲其甘醇。
我不愛喝有色的氣泡飲料,也不喝酒。總是在夜闌人靜之時,獨飲一杯熱茶。清淡的茉莉花口味是我的最愛。有人說不懂得喝茶的人才喝香片,品質較粗劣的茶葉才需要混花香。我不這樣認為,我覺得花的香甜已將茶的苦澀融合,粗糙的茶葉也因花香而變得細膩高雅,香片自有它迷人的風格。餐宴中我經常以茶代酒,茶的色澤,讓沒有酒量的我,在大夥舉杯敬酒時,不致因捧著一杯白開水而失禮。
小時候,我住在外婆家,竹林圍繞的三合院外,有一座茶山。農忙的時候,我也跟著上山採茶。外公用細竹片為我做一個小茶簍,我學大人用一條粗布帶綁著,繫在腰邊,小茶簍裝滿茶葉後,我將它倒進外婆的大茶簍,每天都能摘好幾小簍。我年紀雖小,卻是很道地的採茶姑娘,懂得摘兩片一組的嫩綠葉片,外婆盛讚不絕,說我摘的葉片,定能烘出好茶。
外婆上山時,總是扛著一大壺茶。烈日當空,站在半山腰,採得汗如雨下,滿手是繭。當她稍喘一口氣,即用廣口大杯倒滿一杯冷茶,快速的咕嚕咕嚕喝下。印象中外婆喝茶,大口大口吞,一種鄉下人習慣性的解渴方式,粗獷式的牛飲,卻有一股不拘的豪情,讓我至今難忘。
外婆離開人世的時候,我沒能回去送她最後一程,手握著她託甥女帶來送我的一條金鍊子,深情親情凝聚心頭,想起的,竟是她手揮額頭大汗,豪飲一杯茶的幻影。
我喝茶習慣細啜慢飲,一杯茶從滾燙喝到溫涼。飄散的茶香,經常引燃我的思緒,我啜飲一口,腦中的記憶便活躍鮮明。有時,我覺得我不純粹是為了想喝它,只是喜歡泡一杯茶陪伴著我在靜夜中、孤燈下。
Tuesday, April 21, 2009
龍柱之美
那天,我和女兒一起到鹿港龍山寺,在後殿一個靜謐的角落,我的目光被一縷輕煙所吸引。斜照的陽光像一層透明的薄紗,輕煙緩緩從中穿透。我的視線隨著煙圈向前移,落在石雕的龍柱上。龍身凌空而降,蒼勁有力的沿著柱體迴旋。靜態的石材彷彿充滿了生命力,呈現出一股飛躍的氣勢。
我拉著女兒順著龍柱繞一圈,體驗龍柱在陽光照射下帶給我們的視覺感受。
我告訴她,我喜歡立體的美,雕塑,就是一種典型的立體美。這對龍柱石雕,色澤灰沈,刻工犀利,不管從任何角度來欣賞,都能感受到它的肅穆與震憾。
雕塑作品會隨著角度的改變,產生不同的造形、明暗,甚至輪廓的大小也會跟著感官而移轉。我教女兒繞著龍柱旋轉的時候,先將視線停駐在一個面,再快速移轉到下一個面,這樣會產生一種很特殊的效果,好像在短短的時間內,就同時看見一系列的畫面。
我又告訴女兒,我喜歡在有陽光的日子看雕塑。
陽光,能讓作品產生奇妙的光影變化。光與影,雖然只是黑與白的對話,卻讓人產生無窮的幻想。亮時華麗,暗時詭異。有時安詳,有時深沉;有時讓人興奮無比,有時又讓人覺得悲傷抑鬱。
女兒靜靜的聽,我簡單的描述。她彷彿全明白,只說喜歡台灣,喜歡龍山寺。
龍山寺的格局宏偉,雕刻精緻,是國家第一級古蹟,也是台灣現存最佳的清代傳統建築。寺廟中的三對龍柱,風格迥異,代表了三個不同年代的雕刻。
三川殿前的龍柱,完成於道光年間,是清朝初期的作品。一邊龍頭在上,直飛入天;另外一邊龍身朝下,龍頭回轉。翻天覆地的雕法,造型渾厚、粗獷、樸實,充滿純淨、圓融的美感。
拜亭的龍柱,雙龍由天而降,龍足在地,龍首昂起,為咸豐二年(一八五二年)所刻,是清朝中期的作品,刻工比三川殿的龍柱細膩,裝飾的手法雖然加強,但是仍然保持道光年間的風格。這兩對龍柱的石材都是大陸泉州的白石。
龍山寺的後殿在一九二一年曾遭大火焚燬,到了一九三八年才重建,所以後殿的建築風格與前殿、正殿顯著不同,龍柱的雕法也不一樣。這對龍柱的轉折起伏變化很大,龍頭凸出柱身許多,刻痕繁複華麗,由台灣的觀音山石所刻成。
我們看龍柱,也抬頭看簷下的畫棟雕樑。香煙裊裊,繞著龍柱旋轉,沈沈的香在風中散開,傳遞著寺廟凝重、莊嚴的氣息,讓人覺得舒適、安逸。
那是一個令人難忘的午後,我們母女在龍山寺,圍著一根龍柱談雕塑,一起欣賞古寺迷人的精緻藝術。陽光下,女兒凝神靜聽的神色,竟然也美得有如一尊雕塑。
Sunday, April 5, 2009
認知與體諒
父親生性浪漫,母親則是一個腳踏實地的人。
前幾天我們姊妹與母親閒聊,媽提及一件往事,她說如果有機會再到鹿港,她最想做的事,是到夜市吃一盤蚵仔煎。年輕時,她與父親同遊鹿港。母親早聽說鹿港的蚵仔煎遠近馳名,來到鹿港,她衷心盼望的,就是到夜市吃一盤蚵仔煎。用餐時,父親卻帶她到一家規模不小的餐廳,點了一盤炒竹筍、一盤小魚乾、一盤蕃薯葉之類的青菜,幾道小菜,花掉兩千多元,然而,她盼望已久的蚵仔煎,竟然沒吃到,這事讓她至今仍耿耿於懷。
母親自幼在農家長大,老家的三合院,周邊種滿竹筍,蕃薯葉更是滿地都是,炒竹筍、蕃薯葉對她來說,早已吃膩了,好不容易出個門,竟然還要吃這些,能不嘔嗎?更慘的是,餐桌上還有一道老闆特別推薦的小魚乾。我小時候,父親調到濂洞國小,濂洞濱海,也算是個小魚村,當地,最廉價的菜色,恐怕非小魚乾莫屬了。她第一次到鹿港,滿心只想嚐嚐當地的名產,卻不能如願,她心目中的廉價小菜,卻要花大錢,這趟旅遊,是不是非常不值呢?難怪已過幾十年,她依然還在責怪老爸的不體貼。
祖父是校長,父親的一雙手,不會種田,卻能彈琴,會畫畫。老爸個性外向,極愛古典音樂,他會帶我們去看「屋上的提琴手」、「一曲難忘」這種電影,帶我們到基隆看輪船,到台北植物園賞荷花,到故宮看畫、看青銅,他教姊姊演話劇,教我彈鋼琴,他的浪漫,我們姊妹最清楚,我們不用負擔家計,很能享受他的浪漫,但是老媽不同,為了生活,她要斤斤計較花用的每一分錢,幾十年前的兩千多元,那是一筆龐大的數字。
姊姊聽了媽一番話語,告訴母親:「媽!不要怨他了,老爸是個浪漫的人,他要給妳的,一定是他認為最好的,他看妳平日任勞任怨忙家務,難得出遊,帶妳上餐廳,一定有他的用心,妳卻誤會他,沒有體諒老爸的好意。」
姊姊接著說了一個小故事,一段當年她住在菲律賓時的記憶。
當年姊夫因工作關係,全家搬到菲律賓。住家前,有一塊小空地,她利用那塊空地,種了些蔬菜,第一次收成時,她興奮極了,手握著一把又肥有嫩的空心菜,讓她頗有成就感。菜炒好後,她特地為佣人留了一大盤,她要與佣人分享耕作的成果與收成的喜悅。
沒想到佣人吃飯時,看到那盤擺在眼前的空心菜,眼淚竟簌簌流下來,她哭訴,我在家天天吃空心菜,我以為來到你們家工作,我能吃到較好的東西,沒想到你一樣給我空心菜吃,難道我一輩子都得這麼苦,一輩子都得吃空心菜?
原來佣人在非常貧困的家庭長大,從小衣食匱乏。空心菜是最容易種植的菜,到處能存活,她家,什麼都沒有,只有像雜草般的空心菜。
姊姊說佣人這一番哭訴,讓她一輩子銘記在心。這事,讓她體會到,認知的不同,往往會讓結果產生極大的差異。你認為最好的東西,不見得別人也會喜歡。這事,也讓她學到,凡事,你得為對方的立場想一想。當兩人意見相左時,應該彼此溝通,也當相互體諒。
如今,父親臥病在床,無法為自己年輕時的浪漫辯解,我相信姊姊已經代他答辯。老媽呀!我相信您多年來的心結應該已解,下次再遊鹿港,我們一定會帶您去吃一盤蚵仔煎。
前幾天我們姊妹與母親閒聊,媽提及一件往事,她說如果有機會再到鹿港,她最想做的事,是到夜市吃一盤蚵仔煎。年輕時,她與父親同遊鹿港。母親早聽說鹿港的蚵仔煎遠近馳名,來到鹿港,她衷心盼望的,就是到夜市吃一盤蚵仔煎。用餐時,父親卻帶她到一家規模不小的餐廳,點了一盤炒竹筍、一盤小魚乾、一盤蕃薯葉之類的青菜,幾道小菜,花掉兩千多元,然而,她盼望已久的蚵仔煎,竟然沒吃到,這事讓她至今仍耿耿於懷。
母親自幼在農家長大,老家的三合院,周邊種滿竹筍,蕃薯葉更是滿地都是,炒竹筍、蕃薯葉對她來說,早已吃膩了,好不容易出個門,竟然還要吃這些,能不嘔嗎?更慘的是,餐桌上還有一道老闆特別推薦的小魚乾。我小時候,父親調到濂洞國小,濂洞濱海,也算是個小魚村,當地,最廉價的菜色,恐怕非小魚乾莫屬了。她第一次到鹿港,滿心只想嚐嚐當地的名產,卻不能如願,她心目中的廉價小菜,卻要花大錢,這趟旅遊,是不是非常不值呢?難怪已過幾十年,她依然還在責怪老爸的不體貼。
祖父是校長,父親的一雙手,不會種田,卻能彈琴,會畫畫。老爸個性外向,極愛古典音樂,他會帶我們去看「屋上的提琴手」、「一曲難忘」這種電影,帶我們到基隆看輪船,到台北植物園賞荷花,到故宮看畫、看青銅,他教姊姊演話劇,教我彈鋼琴,他的浪漫,我們姊妹最清楚,我們不用負擔家計,很能享受他的浪漫,但是老媽不同,為了生活,她要斤斤計較花用的每一分錢,幾十年前的兩千多元,那是一筆龐大的數字。
姊姊聽了媽一番話語,告訴母親:「媽!不要怨他了,老爸是個浪漫的人,他要給妳的,一定是他認為最好的,他看妳平日任勞任怨忙家務,難得出遊,帶妳上餐廳,一定有他的用心,妳卻誤會他,沒有體諒老爸的好意。」
姊姊接著說了一個小故事,一段當年她住在菲律賓時的記憶。
當年姊夫因工作關係,全家搬到菲律賓。住家前,有一塊小空地,她利用那塊空地,種了些蔬菜,第一次收成時,她興奮極了,手握著一把又肥有嫩的空心菜,讓她頗有成就感。菜炒好後,她特地為佣人留了一大盤,她要與佣人分享耕作的成果與收成的喜悅。
沒想到佣人吃飯時,看到那盤擺在眼前的空心菜,眼淚竟簌簌流下來,她哭訴,我在家天天吃空心菜,我以為來到你們家工作,我能吃到較好的東西,沒想到你一樣給我空心菜吃,難道我一輩子都得這麼苦,一輩子都得吃空心菜?
原來佣人在非常貧困的家庭長大,從小衣食匱乏。空心菜是最容易種植的菜,到處能存活,她家,什麼都沒有,只有像雜草般的空心菜。
姊姊說佣人這一番哭訴,讓她一輩子銘記在心。這事,讓她體會到,認知的不同,往往會讓結果產生極大的差異。你認為最好的東西,不見得別人也會喜歡。這事,也讓她學到,凡事,你得為對方的立場想一想。當兩人意見相左時,應該彼此溝通,也當相互體諒。
如今,父親臥病在床,無法為自己年輕時的浪漫辯解,我相信姊姊已經代他答辯。老媽呀!我相信您多年來的心結應該已解,下次再遊鹿港,我們一定會帶您去吃一盤蚵仔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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