梵谷的自畫像。梵谷總是把自己畫得蒼老、悲涼,其實梵谷長得英俊瀟洒,氣質不凡。他的祖父、父親,都是牧師,他的叔、伯及弟弟都是有名的畫商,梵谷家族在當年是西歐最大的販畫世家,家族人士原先也都有意培養他當畫商或牧師,但他終究走了自己的路,成為家族人眼中不成材的黑羊,終其一生,只有他弟弟信任他,支持他。看梵谷傳,最令我感動的地方,是他們兄弟之間的情誼,他臨終前,他弟弟說的一段話:「我要為你開一個個展,展出文生‧梵谷的全部作品。」
最近,朋友借我一本「梵谷傳」,原作者是Irving Stone,余光中翻譯,大地出版社於民國六十七年出版。展開書頁,我像著了迷似的,花了幾天的時間,一口氣看完。這本以小說型式寫成的傳紀,雖然精采,文字達六百多頁,卻仍有不足之處。太像小說,有些情節難免虛構,許多梵谷的畫,純用文字描述,難以令人一目了然。於是,我又到「芝加哥藝術博物館」逛一圈。走進印象畫派的展覽室。一進門,喬治‧秀拉那幅「大碗島上的星期日下午」(Sunday Afternoon on the Island of La Grande Jatte)佔住一面牆,迎面而立。這幅芝加哥藝術博物館的鎮館之寶,讓我頓時想起梵谷和高更在巴黎初識那一夜。那天夜半,高更帶著梵谷到秀拉家,秀拉正在畫這幅巨畫,他把畫筆垂直在手中,把顏料一點、一點、又一點的點在畫布上。
他們兩人的友誼就如同秀拉畫布中的點、點、點,既清晰又模糊,一筆一筆的堆積。
走進另一間展覽室,掛著梵谷和高更的作品。
這間展廳擺放的,大部份是兩人在梵谷的黃色小屋中畫的。
1888年二月,梵谷從巴黎搬到南部的阿羅(Arles)。五月,他寫信邀請高更到他的小屋同住。十月23日,高更來了,梵谷興奮異常。兩個多月的時間,他們一起繪畫,各自創作了二十多幅的作品。
梵谷、高更的畫風完全不同,對藝術的見解也相左。梵谷喜歡黃色,用料大膽、粗獷,強烈的色彩,漩渦似的線條,在畫中熱烈的展現他心靈的感受。高更謹慎、有條理,喜歡紅色,經常深思再下筆,他把理想及夢境融入畫中。他們白天工作,晚上互相品評作品,並試圖說服對方尊從自己的見解,兩人只要談起自己喜愛的畫家或繪畫,爭端就起,這樣的爭執經常是情緒化的。
從一開始,高更就後悔搬去與梵谷同住,兩人性格如此不同,如何能好好相處呢?十二月底,高更堅持要離去。梵谷害怕失去友誼,以及想到高更離去後,又要孤獨無依,情緒壓抑到極點,導致自殘,他割下左耳。高更被他朋友這種瘋狂的反應嚇到,迅速離去,他決定再也不要見到梵谷。他們有生之年,未曾再碰過面,但是仍有書信往來,仍然相互景仰對方的藝術成就,高更寄畫送給梵谷,梵谷要高更保存他特別為高更畫的向日葵。
這個廳中,最吸引我的一幅畫,是梵谷在黃色小屋中的臥室。
「臥室」這幅畫,有三個版本。第一個版本,是1888年畫的,現存於阿姆斯特丹梵谷博物館。另外兩個版本,畫於1889年,是臨模第一張畫的習作,他當時已經住在聖瑞米療養院。芝加哥藝術博物館這張,是其中之一,另一張,收藏於巴黎奧賽美術館。梵谷住在療養院那段時間,無法創作時,他就臨模,以舒緩情緒。
這張畫,透露出梵谷的私人世界。一張床,一個桌子,兩張椅子,牆上幾幅裝飾的畫,他的生活就是這麼簡單。受日本畫風影響,這張畫線條簡明,梵谷寫給他弟弟西奧的信中提及“simplification gives a grander style to things, here it is to be suggestive of rest or of sleep in general. In a word, looking at the picture ought to rest the brain, or rather the imagination” 這是一個安靜休息的場所,住在裡邊,可以靜思,可以瞑想。畫中鮮明的赭黃,藍色的牆、綠色的窗框,這樣的組合,充滿和諧、溫馨,是他心中所期待的安全島、理想國。這與他現實生活中的煩亂無序其實是相抵觸的。
梵谷的理想,是要將他的黃色小屋,變成一間南部的畫室,一間藝術家永恒的畫室,他要在此終老一生,歡迎所有的畫家來此作畫。他甚至安排高更當他畫室的主任。高更是他的第一位客人,他為了歡迎高更到來,積極佈置黃色小屋。他自己生活簡單,卻幫高更買好的床及家具,他畫向日葵及這張畫,來佈置高更的房間。
高更離去,不久,梵谷即住進聖瑞米療養院,南部畫室的構想,終究沒有實現。
擺在「臥室」旁邊的一幅「梵谷自畫像」(1887年畫),也讓我沉思良久。如果看過梵谷的照片,你一定得承認他長得非常帥,是個美男子。他風度翩翩,氣質不凡。可惜梵谷留下的照片不多,書上常見的,大概只有兩張吧!他的自畫像,倒是留下不少,當他雇不起模特兒的時候,他就拼命畫自己。梵谷曾經說:「我要畫一個人像,就要使大家感覺到那個人的整個生命之流,感覺到他所見,所做,所遭受的一切。」是的,梵谷總是把自己畫得那麼蒼涼,像個老頭似的。他的自畫像,刻印著他內心的掙扎,失戀、病痛、孤獨,全寫在這張臉上。這不該是一張三十多歲的年輕人的臉呀!但生長在一個無人能接納他的年代,那種被壓抑的心是蒼老的。
畫家的痛苦,在於不被人了解。終其一生,理解他的,只有他的弟弟西奧,而賞識他的,只有嘉舍大夫與奧里葉兩人。諷刺的是,梵谷家族在當年,是全歐最大的販畫世家,他的叔伯開的藝廊,涵蓋西歐各國,但梵谷在他們的眼中,只是一隻不成材的黑羊。他有生之年,只賣出一張畫,只看到一篇奧里葉寫的美評。
看完梵谷傳,再到藝術博物館走一回。看著展廳中擺放的,都是梵谷當年在巴黎的畫友。秀拉、高更、羅特列克、塞尚、畢沙羅,這群當年默默無名的畫家,怎麼會想到有一天,他們的作品,全被高掛在世界著名的博物館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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