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September 15, 2009

梵谷的臥室

梵谷畫的臥室,有三個版本。這張存於芝加哥藝術博物館的臥室,畫於一八八九年,當時梵谷已經住在聖瑞米療養院,是臨摹第一張畫的習作

梵谷的自畫像。梵谷總是把自己畫得蒼老、悲涼,其實梵谷長得英俊瀟洒,氣質不凡。他的祖父、父親,都是牧師,他的叔、伯及弟弟都是有名的畫商,梵谷家族在當年是西歐最大的販畫世家,家族人士原先也都有意培養他當畫商或牧師,但他終究走了自己的路,成為家族人眼中不成材的黑羊,終其一生,只有他弟弟信任他,支持他。看梵谷傳,最令我感動的地方,是他們兄弟之間的情誼,他臨終前,他弟弟說的一段話:「我要為你開一個個展,展出文生‧梵谷的全部作品。」

  最近,朋友借我一本「梵谷傳」,原作者是Irving Stone,余光中翻譯,大地出版社於民國六十七年出版。展開書頁,我像著了迷似的,花了幾天的時間,一口氣看完。這本以小說型式寫成的傳紀,雖然精采,文字達六百多頁,卻仍有不足之處。太像小說,有些情節難免虛構,許多梵谷的畫,純用文字描述,難以令人一目了然。於是,我又到「芝加哥藝術博物館」逛一圈。
  走進印象畫派的展覽室。一進門,喬治‧秀拉那幅「大碗島上的星期日下午」(Sunday Afternoon on the Island of La Grande Jatte)佔住一面牆,迎面而立。這幅芝加哥藝術博物館的鎮館之寶,讓我頓時想起梵谷和高更在巴黎初識那一夜。那天夜半,高更帶著梵谷到秀拉家,秀拉正在畫這幅巨畫,他把畫筆垂直在手中,把顏料一點、一點、又一點的點在畫布上。
  他們兩人的友誼就如同秀拉畫布中的點、點、點,既清晰又模糊,一筆一筆的堆積。
  走進另一間展覽室,掛著梵谷和高更的作品。
  這間展廳擺放的,大部份是兩人在梵谷的黃色小屋中畫的。
  1888年二月,梵谷從巴黎搬到南部的阿羅(Arles)。五月,他寫信邀請高更到他的小屋同住。十月23日,高更來了,梵谷興奮異常。兩個多月的時間,他們一起繪畫,各自創作了二十多幅的作品。
  梵谷、高更的畫風完全不同,對藝術的見解也相左。梵谷喜歡黃色,用料大膽、粗獷,強烈的色彩,漩渦似的線條,在畫中熱烈的展現他心靈的感受。高更謹慎、有條理,喜歡紅色,經常深思再下筆,他把理想及夢境融入畫中。他們白天工作,晚上互相品評作品,並試圖說服對方尊從自己的見解,兩人只要談起自己喜愛的畫家或繪畫,爭端就起,這樣的爭執經常是情緒化的。
  從一開始,高更就後悔搬去與梵谷同住,兩人性格如此不同,如何能好好相處呢?十二月底,高更堅持要離去。梵谷害怕失去友誼,以及想到高更離去後,又要孤獨無依,情緒壓抑到極點,導致自殘,他割下左耳。高更被他朋友這種瘋狂的反應嚇到,迅速離去,他決定再也不要見到梵谷。他們有生之年,未曾再碰過面,但是仍有書信往來,仍然相互景仰對方的藝術成就,高更寄畫送給梵谷,梵谷要高更保存他特別為高更畫的向日葵。
  這個廳中,最吸引我的一幅畫,是梵谷在黃色小屋中的臥室。
  「臥室」這幅畫,有三個版本。第一個版本,是1888年畫的,現存於阿姆斯特丹梵谷博物館。另外兩個版本,畫於1889年,是臨模第一張畫的習作,他當時已經住在聖瑞米療養院。芝加哥藝術博物館這張,是其中之一,另一張,收藏於巴黎奧賽美術館。梵谷住在療養院那段時間,無法創作時,他就臨模,以舒緩情緒。
  這張畫,透露出梵谷的私人世界。一張床,一個桌子,兩張椅子,牆上幾幅裝飾的畫,他的生活就是這麼簡單。受日本畫風影響,這張畫線條簡明,梵谷寫給他弟弟西奧的信中提及“simplification gives a grander style to things, here it is to be suggestive of rest or of sleep in general. In a word, looking at the picture ought to rest the brain, or rather the imagination” 這是一個安靜休息的場所,住在裡邊,可以靜思,可以瞑想。畫中鮮明的赭黃,藍色的牆、綠色的窗框,這樣的組合,充滿和諧、溫馨,是他心中所期待的安全島、理想國。這與他現實生活中的煩亂無序其實是相抵觸的。
  梵谷的理想,是要將他的黃色小屋,變成一間南部的畫室,一間藝術家永恒的畫室,他要在此終老一生,歡迎所有的畫家來此作畫。他甚至安排高更當他畫室的主任。高更是他的第一位客人,他為了歡迎高更到來,積極佈置黃色小屋。他自己生活簡單,卻幫高更買好的床及家具,他畫向日葵及這張畫,來佈置高更的房間。
  高更離去,不久,梵谷即住進聖瑞米療養院,南部畫室的構想,終究沒有實現。
  擺在「臥室」旁邊的一幅「梵谷自畫像」(1887年畫),也讓我沉思良久。如果看過梵谷的照片,你一定得承認他長得非常帥,是個美男子。他風度翩翩,氣質不凡。可惜梵谷留下的照片不多,書上常見的,大概只有兩張吧!他的自畫像,倒是留下不少,當他雇不起模特兒的時候,他就拼命畫自己。梵谷曾經說:「我要畫一個人像,就要使大家感覺到那個人的整個生命之流,感覺到他所見,所做,所遭受的一切。」是的,梵谷總是把自己畫得那麼蒼涼,像個老頭似的。他的自畫像,刻印著他內心的掙扎,失戀、病痛、孤獨,全寫在這張臉上。這不該是一張三十多歲的年輕人的臉呀!但生長在一個無人能接納他的年代,那種被壓抑的心是蒼老的。
  畫家的痛苦,在於不被人了解。終其一生,理解他的,只有他的弟弟西奧,而賞識他的,只有嘉舍大夫與奧里葉兩人。諷刺的是,梵谷家族在當年,是全歐最大的販畫世家,他的叔伯開的藝廊,涵蓋西歐各國,但梵谷在他們的眼中,只是一隻不成材的黑羊。他有生之年,只賣出一張畫,只看到一篇奧里葉寫的美評。
  看完梵谷傳,再到藝術博物館走一回。看著展廳中擺放的,都是梵谷當年在巴黎的畫友。秀拉、高更、羅特列克、塞尚、畢沙羅,這群當年默默無名的畫家,怎麼會想到有一天,他們的作品,全被高掛在世界著名的博物館呢!

Friday, September 4, 2009

隔街對望的兩個女人

米羅的作品

畢卡索的作品

  來到芝加哥的人,常會為兩個女人所迷倒。我也經常獨自到「芝加哥市政中心」廣場前與她們交談。
  女人看女人,越看越有味,越看越入迷,有幾許的幻想和羨慕,難免也有幾分醋意與嫉妒,到底她們美在那裡?那一點吸引人?為什麼她們總是充滿盈盈的笑靨?為什麼她們不怕風吹雨打,冰雪摧殘?
  兩個女人面對面相望,心胸豁達,漂亮自負,卻非常有修養的從不隔街對罵。
  畢卡索說:「她是我的最愛。她獨立豪邁,堅毅果決;她溫柔浪漫,充滿了熱情。」
  米羅說:「她是我心醉的人。她嫵媚多情,高貴雍容;她的心地善良,熱愛世界。」 
  當我站在街頭欣賞兩個藝術大師的傑作時,也常常聯想:藝術家在創作一件作品的時候,他的靈感來自何處?在什麼環境下,使他們對美的銓釋有不凡的見解?
  我想,西班牙民風的浪漫,也影響了米羅創作的觀點吧!他對女人一定有獨特的品味,女人在他心中就像一杯馥郁馨香的醇酒。你看,他以反轉的高腳酒杯,作為女人身體的造型。杯口是搖曳生姿的裙襬,細瘦的杯腳,是動人的柳腰,杯把部分變成迷人的細頸與前胸。至於頭部以叉子造型來完成,朝天的叉尖,像是女人戴在頭上的冠冕,富貴大方有如女王。很奇特吧!一個酒杯、一把叉子在藝術家的創作意識中就能代表一個女人。
  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十日,在米羅八十八歲誕辰當天,這件作品安置在市政中心對面的邦斯威克廣場。它是西班牙現代藝術大師米羅生平中,唯一屬於大型紀念碑式的公共藝術。
  畢卡索心目中的女人有點詭異,造型像個印地安人頭,以極現代化的線條塑成一個三度空間的立體雕塑,代表著強勢、粗獷、義勇,卻也溫柔敦厚、熱情洋溢。這內涵正顯現出芝加哥歷史、文化和生活的一部分精神。藝術品的呈現,通常會與當地的人文、環境、建築景觀等條件相互搭配而成。畢卡索這件作品以高碳鋼的素材塑成,如果仔細欣賞,你就會注意到這種質材和市政中心大樓結構的建材完全相同,具體呈現出藝術品與建築景觀互動的美感。
  一九六七年八月十五日,這件作品在市政中心廣場前揭幕。因為有了這件歷史性的作品,芝加哥公共藝術的推廣邁向了新的紀元。
  畢卡索的最愛,米羅心醉的人。兩個藝術家將他們心目中最崇敬的女人,獻給芝加哥市民,性感的美女造型經過藝術家感性的思考而完成。兩個女人面對面,昂然挺立在最熱鬧的街頭。她們,不僅提升了芝加哥的公共藝術形象,也讓芝加哥充滿文化氣息。
  佇立街頭,我思索女人,寧為女人。